秦国,北地郡,义渠王庭。

    虽然距离那场决定秦国和义渠命运的王庭大战已经过去了十余日的时间,但是战争的痕迹依旧在义渠人的圣地王庭之中清晰可见。

    在这十余日之中,身为曾经义渠人心中王者的义渠王义渠琰,可谓是经历了一番让他难以忘怀的心路历程。

    十余日之前,已经提前将自己的王子义渠文送出王庭的义渠王义渠琰,看着那些攻入义渠王庭的秦军士卒的双眼之中包含着的是深深的解脱。

    当数年之前在义渠风雨飘摇之时临危受命接任义渠王大位的那天起,义渠琰就已经预料到会有此劫。

    四年之前的那场槐谷之战,不仅使得义渠的国力元气大伤,更是将整个义渠逐渐升腾的崛起之势硬生生地给打断了。

    在这几年之中,身为义渠王的他无时不刻不想着可以重新整合义渠各部,实现义渠的中兴。

    可惜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作为义渠王的义渠琰不仅要面对义渠内部不断抬头的分裂势力,更是防御南方那一个在经历了数十年的衰落之后重新崛起的强大秦国。

    在意识到自己所做的努力并不能保全整个义渠之后,身为义渠王的义渠琰开始将自己手中的一部分势力从义渠国的体系之中抽离出来。

    为的就是当有一天自己以及自己的义渠国被秦国的强大兵锋给覆灭之际,作为自己继承人的义渠王子义渠文可以有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未来如果秦国遭遇了像三十年前的那样的衰落之势时,暗暗积蓄着实力的义渠王子义渠文一脉或许可以重复三十年前上代义渠王义渠瑛的伟业。

    可惜啊,义渠王义渠琰实在是太过小瞧秦国这个和义渠争斗了数百年,进行了无数次战争的对手了。

    四十年前,秦厉共公攻破义渠王庭俘虏了当时的义渠王义渠翳,但是却放走了当时待义渠王子义渠瑛。

    就这一个疏忽导致了义渠王义渠瑛趁着秦国庶长集团专权之际,将战火一直延伸到秦国关中腹地。

    四十年后,重新崛起并且再次讨伐义渠这个北方心腹大患的秦国人,又怎么会再犯一次当年的错误呢?

    当义渠王义渠琰以为自己已经将自己的王子重新送出去的时候,两万秦国骑兵就已经在义渠第二大部族兰氏族长的带领之下将他分离出去的势力剿灭干净。

    就在义渠王义渠琰还因为自己的王子义渠文逃离战场而感到有那么几分希望之时,秦军主将李友带来的那个消息让这位义渠王潜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

    而当数日之前,秦军主将李友将他花费心思的送出王庭的义渠王子义渠文带到他面前的时候,义渠琰这位曾经的义渠王心中那么一丝希望也都烟消云散。

    此刻这位义渠王的身上已经看不到昔日作为一个王者的威严,反倒是多了几分垂暮之年的悲凉。

    饶是听见秦军专门用来监视自己的营帐外有一阵脚步声接近,这位曾经的义渠王依旧眼神空洞的看着自己的前方。

    “义渠王,我可以进来吗?”

    饶是帐帘外传来了一声来自秦军主将李友的询问声,这位曾经的义渠王也只是动了动自己那许久未曾转动的眼珠。

    数息之后,当秦军主将李友领着新任秦国北地郡守西乞铸掀开帐帘进入这个大帐之中时,他们看到的依旧是坐在坐席之上的邋遢颓废的义渠王。

    嘱咐北地郡守西乞铸安心呆在原地之后,秦军主将李友缓缓地走向了此时已经显得十分颓废的义渠王身旁。

    站在这位曾经的义渠王义渠琰面前,秦军主将李友躬身一拜:“李友见过义渠王。”

    直到看到秦军主将李友站在自己面前,听到秦军主将李友称呼自己为义渠王,义渠琰才从自己的世界之中走了出来。

    “劳烦李友将军还记得义渠琰过去的身份。”

    说到这里之时,坐在自己坐席之上的义渠王义渠琰缓缓抬起了头,他的双眼之中也多了几分神采。

    对视着秦军主将李友那平静的双眼,坐在坐席之上的义渠王半是悲伤半是自嘲地说道:“至于现在,就别再提义渠王这个词了。”

    “十数天之前,当秦国十万大军攻破义渠王庭,当秦国两万骑兵将我义渠氏最后一支血脉擒获之时,义渠国就已经覆灭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了。”

    “现在,义渠已经成为了过去,而我和我的儿子也将成为秦国震慑义渠族人的一枚棋子。”

    说着说着义渠王义渠琰的目光微微向侧面偏移,就看到了此时正站在自己大帐帐帘之前的北地郡守西乞铸。

    “这位是?”

    看着这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秦人,义渠王义渠琰看了看西乞铸,又将自己询问的目光转移到了秦军主将李友的身上。

    听到此时坐在坐席之上的义渠王义渠琰提出的问题,秦军主将李友先是看了看一直站在一旁的北地郡守西乞铸,随后向着义渠王义渠琰解释起了西乞铸的身份。

    “义渠王有所不知。就在数日之前秦公已经下令,在原来的义渠国之地上设立边郡,称北地郡。”

    说着秦军主将李友指引着义渠王义渠琰看向了此时站在帐帘之前的西乞铸,沉声说道:“这位就是我秦国新任的北地郡守,西乞铸将军。”

    “秦国原萧关大营主将,现北地郡郡守西乞铸见过义渠君。”在听到秦军主将李友介绍完自己之后,西乞铸向着看向自己的义渠王义渠琰躬身一拜。

    不过秦军主将李友以及北地郡守西乞铸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北地郡守西乞铸说起萧关大营之时,坐在坐席之上的义渠王义渠琰的双眼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道狠辣的气息。

    义渠王义渠琰没有想到,自己这数年以来一直正面交锋却未曾谋面的对手,竟然会在这个场合之下见面。

    正当义渠王义渠琰为了四年之中秦军袭扰义渠的事情而耿耿于怀的时候,视野之中一闪而过的环境让他瞬时冷静了下来。

    此刻的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号令义渠部落头人的义渠王,而只是一个卑微的秦军阶下囚而已。

    想到这里义渠王义渠琰双眼之中狠辣渐渐消散而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自嘲的神情。

    “好。”

    “好得很啊。”

    “北地郡,这个名字改得好啊。”

    在对着北地郡守西乞铸说了这么两句之后,义渠王义渠琰忽然将自己的视线转向了一旁的秦军主将李友。

    话锋一转,义渠王义渠琰带着几分自嘲道:“原属我义渠的土地,却被秦公改成了北地郡。为了消灭我义渠的影响,为了使得我义渠的子民尽早忘记自己是义渠人而融入秦人之中,秦公以及秦国朝堂之上的群臣们可谓是煞费苦心啊。”

    说完这些义渠王义渠琰再次将自己视线落在了初次见面的老对手,秦国北地郡守西乞铸的身上。

    “秦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改我义渠之地的名称,那么秦国想要做的第二件事是什么呢?”

    “你说呢?西乞铸将军?”

    听着坐在坐席之上的义渠王义渠琰询问自己的问题,身为秦国北地郡守的西乞铸看了看义渠王义渠琰身旁站着的秦军主将李友。

    而这个小动作自然是没有逃过一直紧紧盯着北地郡守西乞铸身上的义渠王义渠琰的视线。

    看到这一幕,义渠王义渠琰继续说道:“西乞将军从萧关而来,一定是带来了秦公最新命令吧?”

    “秦公想要怎么处置义渠琰这个曾经的义渠王?是斧钺加身?又或者是一杯毒酒?”

    听到义渠王义渠琰说出的这番话语,一直站在他身旁的秦军主将李友沉声说道:“义渠王言重了。”

    “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之后,义渠王义渠琰看着秦军主将李友的眼神立刻变成了冰冷一片。

    数息之后,义渠王义渠琰对着秦军主将李友冷笑道:“是义渠琰严重了吗?恐怕是义渠琰言中了吧!”

    面对坐在坐席之上的义渠王义渠琰说出这话,秦军主将李友随即看了看帐帘之前的北地郡守西乞铸,缓缓点了点头。

    “不幸被义渠琰言中了吗?”看到这一幕,义渠王义渠琰脸上冰冷的神情消失,恢复了刚刚那番自嘲的神情。

    就在义渠王义渠琰固执的认为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之时,北地郡守李友却是为他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向着义渠王义渠琰躬身一礼,北地郡守西乞铸轻声说道:“义渠王多虑了。”

    “秦公却是已经决定了对于义渠王以及义渠王一脉的处置方式,但是却并不是义渠王所想象那样。”

    “秦公决定将义渠王的名号改为义渠君,以使得义渠可以承继祭祀。同时秦公下令,为了使得义渠王一脉能够享受更加富足的生活,迁义渠君一脉入国都泾阳义渠君府居住。”

    “下臣秦国北地郡守西乞铸,见过义渠君。”

    “下臣秦国郎中令李友,见过义渠君”

    说完了秦公嬴连的命令之后,北地郡守西乞铸和秦国郎中令李友向着义渠王哦不应该是义渠君义渠琰躬身一拜。

    见到眼前这一幕,作为原来义渠的义渠王,如今秦国的义渠君的义渠琰的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义渠君吗?”坐在坐席之上的义渠君义渠琰喃喃自语,脸上露出了一种莫名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