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了大半日,队伍越行越慢,不多时,一名衙役顶着雨跑过来,说最先出发的一批人,已到了下一处避灾点准备安置,原本在那的灾民也开始往前转移。

    “所有没染病的灾民,都继续转移,到再下一处,查一查多少人与染病者接触过,留下安置,其余人仍往外移。”雨声太大,季青霄只能扯着嗓子说话,喉咙生疼。

    病人身体虚弱,又加上天气恶劣,走得很慢,季青霄缀在队尾,直到夜深,才看到避灾点的几顶帐子。

    人都转移走了,所有病人被安排进帐子,此处地势稍高些,恰在山的背风面,雨终于也小了些,状况好了许多。

    不过没有避雨的山洞,布帐中不宜直接生火,而且所有能点火的东西都过了水,所有人只能在黑漆漆的冷夜中等着。

    无粮无药,原本这种情况,先行的赈灾队应差人送些物资回来,然而这里全是染疫病的人,没人愿意闯这虎穴。季青霄足足等了一日,也没盼到送物资来的人。

    雨又大了,中间还下了阵雹子,本就简陋的帐子被砸了好些窟窿,雨水灌进来,雪上加霜。

    有几名病重者已经喘不上气来,银针无法用,季青霄只能用手掐着穴位,替他们缓解,整整一天一夜没合眼,在病人间穿梭。

    翌日天亮的时候,蹲着治病人的季青霄只觉得头晕,想起来缓口气,哪知刚起身,眼前霎时一黑。

    “严大人!”知州惨烈的一声呼唤,把季青霄的神志拉了回来。

    季青霄半跪在地上,扶着地面缓了好一阵子,才摇摇晃晃站起来。

    “大人,您还是去休息一会。”知州伸了伸手,本想扶着他,奈何自己也站不稳,只能讪讪收回手,“按路程,药材至少还有一日才能到这,您就先去歇着吧。”

    季青霄按了按额角,随身带的一小罐救命药丸都喂光了,若再无法治疗,帐子里有几个人恐怕撑不过四个时辰,怎么等得起一日。

    他猛然想起外头还有匹马,掀开帐子:“我去把赈灾粮里那些药带来。”虽不能治病,量也少,但聊胜于无,能吊着性命一时是一时。

    知州小跑过来,一个踉跄摔在地上,抱住季青霄的腿:“大人,大雨天山路难走,您身子又不适,不能驭马疾行!”明面上三皇子的宫中侍卫,暗地里的太子妃,这等身份,若有个三长两短,他这条老命可担待不起。

    季青霄听着他的话音,耳中嗡嗡作响,揉了揉太阳穴,他现下的状态,确实不适合驭马,可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知州几乎绝望了,对着帐外磕头:“河神啊!您行行好,让这雨快停吧!”

    不知是不是这方小世界真有河神,雨竟渐渐小了。

    季青霄看见遥远的天边,云缓缓移动,露出一角灿然天光,斜斜照亮了小半面山,山路尽头,一人一马被着光,以惊人的速度疾驰而来。

    云后头似乎有一双巨人的手,把云层中的裂缝撕得越来越大,显出碧蓝的天空。阳光仿佛追逐马上人,一路照到了季青霄脚下。

    季青霄笼罩在来人的影阴中,嘴角一勾,笑了起来。

    赵玦坐在马上,身前身后的马背上,都挂满了防水布包裹,连马脖子上都有,那马累得够呛,嘴角吐着白沫,一阵阵翻着白眼,怕是不行了,也不知赵玦怎么折腾,竟能让它方才这样跑。

    赵玦翻身下马,从季青霄脸上拔开视线,狠狠瞪向地上的知州。竟敢抱他的人的腿,是嫌脑袋太重,脖子顶不住么!

    知州被瞪得汗毛倒竖,爬起来,战战兢兢绕道赵玦身后,唤衙役们来搬东西。

    赵玦双手挈满包裹,脖子上也挂了两个,整个人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睫毛都在往下滴水。

    季青霄笑开了,双手环住赵玦的脖子,手臂被包裹里粗粝的药材硌得生疼也不在意。

    这么狼狈,还是俊得让人移不开眼!

    “严大人……”知州不想打扰两人,但不得不开口,“这些药怎么煎?”

    雨彻底停歇。

    季青霄解下赵玦脖颈上的包裹,这才注意到他脸上没遮布,想解下自己脸上的给他,手都放到结上了,想到什么,作罢:“里头都是病人,你别进来了。”

    季青霄说着进了帐子,打开一个个包裹,按比例分拣药材。

    赵玦还是跟了进来,从怀里摸出个防水包裹,取出里头的火折子和干纸卷,点燃之后,扔进角落的小泥炉中,炉里的炭受了朝,靠着引火物,才一点点亮起火星。

    季青霄转头看到他,立时捡了外头带进来的防水布袋,往赵玦脸上一蒙:“快系上。”

    衙役们把所有炉子和锅碗瓢盆都搬到一处,引火的引火,倒水的倒水,煮起药来。

    季青霄点亮根蜡烛,烧着银针,脑袋一阵阵发昏,只觉得一放松就想闭眼,便和赵玦说话:“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他们太慢。”见季青霄眼皮一颤一颤,赵玦眉头一皱,贴了贴两人额头,“你发烧了?”

    季青霄拧了拧睛明穴,给病人扎针:“没事,就是淋了几天雨,待会儿喝点药就好。”

    又过了一日,送药和粮的马车来了,还稍了两名邻城的大夫。

    最严重的一批病人,已被季青霄救了回来,剩下的只要药物足够,定时服用,便没有大碍。

    季青霄长长松了口气,银针也顾不上收,只觉得嗓子火辣辣的,想喝口水。

    烧着热水的炉子就在三步开外,季青霄抬了抬手,赵玦一直在他身侧,帮着扶病人拿东西,立时倒了半碗热水,又从边上水桶中舀了一勺凉水,活成温水,送到季青霄嘴边。

    季青霄半点力气使不上,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忽觉胸口闷痛,紧接着嗓子眼一热,吐出一口血,染红了茶碗。

    闭上眼的前一刻,他看到赵玦眉头拧得前所未有得深,看那表情若是个火灵根的修士,恐怕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赵玦一脚把一个气色恢复得不错,正和隔壁人闲侃的灾民踹到一边,把季青霄抱到被褥上,对着那头的大夫厉喝一声:“过来!”

    这声喝犹如九天惊雷,比前几日的山洪更骇人,帐中霎时静了,所有人都绷着肩膀,不敢呼一口气。

    两名大夫紧张地跑过来,一人抓起季青霄一手号脉。

    其中一人双眼一亮,笑道:“恭喜殿下,皇子妃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