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玦一条腿使不上力,但只要用上轻功,并不妨碍疾行动武,飞踹的力道可比站着踹大多了。

    季青霄简直怀疑,自己设这个计,是不是有些兴师动众了,让赵玦挨个闯帐子,一人来一脚,可能更干脆些。

    巡逻兵交汇后,闲谈了几句,再次分道扬镳,朝两个方向而去,帐中两人确认安全,身影如箭般射出,转眼就消失在敌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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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河道,等了近一个时辰,所有士兵会和,一人不缺。

    季青霄趴在河道边,遥遥望着敌营,等日出。

    赵玦陪着他看了一会,觉得无聊,打了个哈欠,扭过头看季青霄。

    身后全是士兵,季青霄被看得脸颊发烫,只能道:“现在还不到寅时,我盯着,你休息一会。”

    赵玦干脆地一歪头,靠在季青霄肩上,闭上了眼。

    敌营没半点动静,季青霄这几日忙着调配软骨散,没休息好,也有些昏昏欲睡,眼皮子垂了几下,旁边一道怯弱的嗓音,把他从半梦半醒中拉回来。

    “你说什么?”季青霄转过头,身旁是个年轻的小兵,他记得清楚,之前射报信人的那一箭,就是这小兵的杰作。

    那小兵垂着脑袋,低头看胸前握拳的手:“这一战真的能胜?”他年纪虽小,但也在前线呆了五年,从前军医也按照守城将的要求,调配过毒丨药,效果甚微,至多让一部分敌军拉拉肚子,或有些昏沉。

    如今说这软骨散,能把足足万人大军迷倒,他不太相信,若和之前的毒丨药一般,只是把人迷得有些昏沉,面对一万敌军,他们区区百人,也没有任何胜算。

    “能胜。”季青霄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小兵只当他在安慰自己,沉默半晌,把握在拳中挂在脖子上的名牌取了下来。

    就算能胜,大约也和三皇子前一战般,只有他们这种武艺超群的人,才能活下来。

    “我叫陈岭。”小兵双手呈上名牌,“是京城人士,家住城东昌平街。街尾那间没什么生意的包子铺,就是我家。”

    他说着,眼中蓄了汪泪,似乎认定这次死定了,哽咽道:“家中有母亲身子不好,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妹,严大人,您回去时,麻烦把这个稍给他们,还有我铺位枕头下的一袋碎银子。”

    陈岭眼泪流了下来,他十四岁入伍,如今已十九,因长期在边境蛮荒之地,还要攒俸钱,吃得不怎么体面,看起来像个没长大的少年。

    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却在军中摸爬滚打,时刻担忧着会丢掉性命,季青霄脑海中闪过曾经那个死在他怀里的少年,一时有些动容,替他抹了把眼泪,推开陈岭的手:“你不会有事。明日一战,大家都不会有事。”

    陈岭一愣,还没等他有所反应,一双大手伸来,按住他的脸,把他拍到了后头。

    赵玦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冷冰冰地说:“滚后面去。自己的东西,自己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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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遮挡天空整整一夜的乌云散去,朝阳探出东方的山丘,照亮大地。

    辰时已过,远处的敌营没有一点动静,丝毫不见朝食的炊烟。

    季青霄耳朵贴着河道,静静听了半晌,确认安静如死,和赵玦对视一眼。

    “出兵!”赵玦一声令下。

    所有士兵跨上河道,翻身上马,朝敌营疾行而去。

    敌营中,敌军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大片,大多闭着眼,偶有几个清醒的,也只是无力地张着嘴,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

    当然也有少数几人,因各种原因没有饮水,正手忙脚乱地扶着同僚,询问发生了何事,看到季青霄一行踏马入营,急慌慌祭出兵刃,还没来得及出招,就被士兵们撂倒。

    百人小队,在万人军营中势如破竹,不过半个时辰,就把整个营地扫荡了一遍。

    士兵们按照季青霄先前的吩咐,抓了数十名未倒下的敌军。

    敌军看着遍地的同僚尸体,自知命不久矣,瑟瑟发抖。

    “想活命?”季青霄轻松地问。

    “想……”敌军们一叠声回答,仗达成这样,将军都死透了,他们此刻回去,不算逃兵,只能算通报前线战况的残兵。

    “给你们机会。”季青霄抬抬下巴,“扛着你们的帅旗,退到百里外。顺便回去告诉你们国主,今日灭你们万人军的,只有百人。我东明国二十万将士,让他掂量掂量,若还想打,就多招些兵来。”

    敌军们点头如捣蒜,得了自由,扛着帅旗,上马就往回狂奔。

    这还怎么招兵,按这战局,得有两千万将士才能与东明国一战,可他们国中上下,所有百姓加起来,也不过百来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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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赵玦带着百人小队,毫发无损地回来,赵瑾脸都气得青了,又不能明面上说什么,只能憋着,抽动着僵笑的嘴角,言不由衷道:“三弟果然好本事。”

    他还在盘算,下一次要怎么整赵玦,然而翌日,敌国使者送来降书,结束了两国之战。

    士兵们欢呼雀跃,长年驻守边关的将士们,甚至喜极而泣,打了这么多年,终于太平了。

    欢声笑语中,只有太子赵瑾,以复盘战局的名义,把自己关进帅帐中,气得几乎要吐血。

    上次赵玦以两百人战胜五千人的战报,被他拦了下来,这次回城,赵玦百人战万人的消息,绝对会被陈阁老上报。

    本来这一战,把赵玦弄到边境,是想整死他,想不到却让他带了战功回去。

    今上崇武,今后又会怎么看待赵玦?

    赵瑾越想越气,不觉间又折断了手中的标旗。

    看着那截断旗,他心中忽然敞亮,他是主将,只要多话的人死,战况还不是他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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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境之战大捷,两位皇子班师回朝,离京路途遥远,必然需在各处驿站停留整备。

    往南行径两百里,荒漠的影子已然不见,层峦叠嶂出现在眼前。入山继续南行一百里,有一座山间小城,初夏时节,城外阡陌纵横,田地周围郁郁葱葱,此处的驿站,便是赵瑾定下停留的第一站。

    回朝军队临时驻扎,季青霄随着赵玦入住驿站。

    毕竟不是城中豪华栈,稍显简陋了些,只一间上房自然由太子入住,三皇子则住到了不怎么宽敞的房间,不过环境比楼下临时扎的营好多了。

    下人们送来晚膳,赵玦虽不受宠,也毕竟是三皇子,菜色早有人吩咐下去,都是按他的口味烹制,不算美味,也不至难以下口。

    到达驿站时,已是月上中天,用过晚膳,大伙儿也没什么精力闲侃唠嗑,纷纷回帐回房休息了。

    郊外之地,一时安静地只能听见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

    季青霄被赵玦扣在只够一人半平躺的塌上,动弹不得。

    轻轻一扭身,床板吱呀作响,只听下方传来清晰的嘟哝声:“三皇子怎么睡个觉都不安分,不知道还以为在行风月事呢……”

    这屋子的隔音真是令人心惊,楼下守夜人的声音,竟能听得一清二楚。

    季青霄庆幸还什么都没做,不然弄出了动静,都不知该如何收拾了。

    赵玦兴致不减,却也不想让别人听去什么,把人揽进怀里,不再动作。

    季青霄被身后的东西磕得慌,伸手伺候了三皇子,赵玦一脸意犹未尽,看表情,似乎在考虑,怎么能无声无息行事。

    季青霄摆了摆手,劝他作罢,又凑在他耳边,用极轻的气声说了句来日方长,赵玦才安分下来。

    楼上太子房中,猝然传来沉闷脚步声,季青霄眉头一皱。

    这声音显然刻意压抑着,听着仿佛是个三百余斤的胖子,可那间房中,明明只有赵瑾和他的贴身侍卫。

    不对……他开门接晚膳时,看到太子侍卫引着陈阁老上了楼,似是请他共食,之后有没有下来,不得而知。

    季青霄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脚步声出了门,渐轻。他指了指耳朵,赵玦没松手,搂着人靠在墙边,一同侧耳贴墙细听。

    脚步声下了楼,隐约听到侍卫和守夜人交谈了几句,嗓音压得极低,耳靠墙壁才能勉强听清。

    “都睡下了,确认过,外头一个人都没有。”

    “此战大捷,陈阁老喜不自胜,夜半独自外出对月抒感,之后你便一概不知,记清楚了?”

    脚步声远去,驿站再次恢复寂静。

    “他们要对阁老不利。”季青霄用口型说着,将窗推开一条小缝,只见太子侍卫肩头扛着个人,朝山上疾行而去。

    赵玦皱眉:“残害忠良,罪不可恕。”话音极轻,怒意丝毫不弱。

    “阁老应当还未被害。”侍卫的身影消失在远方,季青霄推开窗,确认外头没人,朝赵玦使了个眼色。

    两人执了剑,悄无声息地跃出窗外,隐入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