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左手上移捂住吕元罗的嘴,右手动作不停,附耳低声道“别说话,我俩给他们演一出戏。”原来四喜舍不得打吕元罗,又碍于苏全东家身份不便违抗,于是来了个李代桃僵,每一巴掌都拍打在自己大腿上。他的右腿隐在吕元罗身后,苏全也看不出端倪来,还道他果然在打吕元罗的屁股。

    吕元罗会意点头,嘴里啊哟啊哟的大叫,心里暗喜道四喜哥真够意思,等他娶媳妇时定让爷爷到龙王洞给他借满满一筐碗碟。四喜此时已经定下了一门亲事,不久后便要迎娶,他父母双亡,唯一的长兄又是个傻子,故此早就与吕阿四商量好,届时邀请他帮忙操持婚事。

    苏全与圆滑的苏富贵不同,他打心底瞧不起穷苦人家,对吕元罗这瞎眼小子更是不放在眼里,自以为自家女儿金枝玉叶,平日苏富贵带苏栖凤到吕家走动他便很是反对。听得吕元罗有欺辱女儿之嫌,自然大为光火。

    见吕元罗被打得杀猪般乱叫,苏全稍觉快意,便开始训斥女儿,道是男女授受不亲,要是再与吕元罗厮混,看以后如何嫁得出去。苏栖凤便顶嘴道嫁不出去更好,正好可以嫁给吕元罗。

    苏全气怒非常,低吼道:“吕家穷得叮当响,这小子又是个瞎子,怎么配跟我们苏家攀亲!再说了,这小子只会油嘴滑舌,将来能有什么大出息,你跟着他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该挨的巴掌虽由四喜代自己受了,但吕元罗听得苏全那刻薄伤人的言语,内心仍不由得隐隐作痛,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般难受。

    “爷爷都很喜欢阿罗,你是爷爷的儿子你凭什么不喜欢他,外人胡说八道你便信了,也来欺负自己的女儿,呜呜,我要告诉爷爷去。”苏栖凤见吕元罗接连挨打,心中大是不忍,急得大哭大闹。

    苏全无奈摇头,正要说话,苏栖凤已抢着道“我就喜欢跟阿罗在一起,才不在乎他家穷,他眼睛不好我才要照顾他,爹爹要是不依,我就大哭,让我哭死算了。”

    苏全被女儿胡搅蛮缠的一通抢白,顿时竟无言以对,只是不住大骂“不知羞耻”“忤逆子”。

    元罗听苏栖凤如此回护自己,心头郁闷消了大半,一半得意一半感动,暗道我虽然现下看不见,但总有复明的一天,你嫌我家穷,我将来定要弄座金山回来,你说我配不上栖凤,我日后偏要将她娶来当老婆。门缝里看人,老子才不在乎,只要栖凤别不理我就是了。

    苏栖凤哭喊声忽然变大,随即渐渐远去,自然是好言相劝不成,变被苏全强行拖回家去了。

    四喜见吕元罗一脸难过之色,安慰道“别难过,你们俩还小,这都是长大后的事了。”苏全一走他便也住了手,既已糊弄过去,自然不需再演。

    吕元罗点了点头,咬了咬牙没说话。

    四喜又道“走,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四喜哥,烦你送我到干沟口吧。”吕元罗转头朝着石板干沟的方向说道。

    四喜心想那谷中到处是乱石坑洼,连条小路都没有,吕元罗进去简直是寸步难行,而且那里行人罕至,到时也没有人送他回家,于是也不多言,拉起他便朝村里走。

    吕元罗忽然甩脱四喜,辨明方向跌跌撞撞便走。四喜无奈,只得跟上去弯腰将他背起,穿过树林送到谷口沙地,并折了一根拇指粗细的竹棍给他作探路用,并约定黄昏时分约吕阿四来接他。

    吕元罗用手中竹棍点着地,缓慢的向谷中走去,心中郁气未消,大叫道“白小弟,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到底在哪里,找的老子好苦!”

    一路叫喊着向前走,也不知走出了多远,忽觉脚下泥土一松一个趔趄向侧扑倒,感觉像是撞上了一个鼓胀的大皮球,身子被向后弹出,仰天跌倒,后脑硌上一块卵石好不疼痛。

    气怒道“什么鬼东西,也来消遣老子。”爬起来一脚踢了过去,脚上又传来一股弹力,站立不稳又跌了个四仰八叉。

    一摔再摔之下学了乖,不再试图借其撒气,暗道这东西是个甚么,也不知是死的是活的,脾气还挺大,这借力打力的功夫真不赖。壮着胆子走近去伸手摸索,只觉触手柔软湿滑,双臂左右伸展仍没摸到尽头,啊哟一声缩手,心中突突乱跳,暗忖这不会是个大蛤蟆的肚皮吧。他自小听净尘道人讲述玄奇逸事,知道这世上确实有妖魔鬼怪,故此想象力自然丰富。

    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戳了戳,随即连忙后退几步,屁股触碰到沙土,稍一联想便知自己是掉入了一个浅坑里。更加认定是山里妖物逃避不及,被大洪水冲到此处,从而躲在这坑里,转身攀住沙坑边缘便想登上去逃走,屈臂欲撑忽又寻思道这妖怪怎么不来吃我,多半是被大水冲昏了头,也说不定是躲在这里养伤,又或是怕了我,真人说道门吐纳之术所得灵气乃天地正气,能够克制魔鬼怪,我今日便来个降妖伏魔。

    他每次听净尘道人讲起降妖捉鬼的经历,内心羡慕不已,此时知道自己身怀玄门灵气,自然跃跃欲试。

    当下把心一横,依照净尘道人所授运行之法,缓缓将丹田之气引到双掌,嘿的一声猛然对准那“妖怪”推去。

    这次与前两次不同,那“肚皮”不但没将他弹出去,反而生出了一股黏力,双掌一碰上立时被吸附其上,用力抽手却始终抽不开,吕元罗大惊失色啊哟,不好,这妖怪使妖法,要将老子吸进肚里去!

    心中大急,怎奈无论他如何用力始终脱不出手来,片刻间已是大汗淋漓,只觉双臂甚是酸软,便停下来喘息,那“肚皮”好似破了两个洞,双手忽感轻松,像是已经伸进了肚子里,吕元罗心头一凛糟糕,上了妖怪的鸟当了。

    急中生智双手手腕转动上下左右乱抓,只盼能抓到那妖怪的肠子并将其扯断,说不定妖怪受伤吃痛便会就此散了妖法。抓来抓去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抓到,踮脚双手用力前伸,忽然身体一倾便跌了下去,扑在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上,以为是也被妖怪吞进肚来的兽类,完了完了,果真成了妖怪肚里的食儿了!心中叫苦不迭。

    慌忙爬起来反身握拳用力打出,想要打破妖怪的肚皮逃出去,满拟能打到东西,却不想打了个空,用力过猛登时跌了个狗吃屎,伸手一模摸到了浅坑边缘,登时欣喜若狂,“哈哈,老子逃出来啦!”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声马嘶,听在耳中甚是熟悉,“白小弟!”转身张臂抱去,正抱住了马颈,鬃毛似针触手生疼,却不是白小弟是谁,登时心花怒放,摸索着从头到尾又确认了一遍,确定是白小弟无疑。旁边有马匹吹鼻子的声响,无疑是白小弟的妈妈。

    “可算找着你俩了,走,咱们回家去。”吕元罗欢喜地伸手向坑外指了指。

    白小弟重逢主人欢喜不已,欢嘶一声伸过头来在吕元罗臂上磨蹭,随即用嘴唇拱他后背将他推到浅坑边上,吕元罗顺势爬出。白小弟又折回咬住母马颈上鬃毛,将母亲也顺利带出沙坑。

    马尾轻轻拂过脸面,吕元罗顺势抓住,那是白小弟将“引路绳”递过来了,一摸母马的辔头还在,牵起缰绳便要走,忽觉耳畔有个声音道“我将你的马也救了,不说个谢字就走么!”

    吕元罗心中突突临乱跳,惊恐道“你救了我的马?你是谁,是方才那妖怪?”

    过了片刻那声音又道“你不必害怕,我既然救过你便无心害你,我且问你,你是这马驹的主人吗?”

    吕元罗闻言恍然大悟,又惊又喜,连连点头,“是啊,我跟白小弟就像兄弟一般。你就是我的大恩人,那条蛟龙爷爷?”

    那声音很缥缈,像是从远处传来,却又分外清晰,“哈哈哈,什么爷爷,你就这般喜欢当孙子么,我可没那么老。”说话之“人”虽并未给予他肯定的答复,却已默认自己便是那日在洪水中救他的蛟龙。

    吕元罗奇道“你不是被封印住了么,你出来啦?”

    那声音道“不曾,那日我救了你后忽感天雷将至,来不及再将两匹马救上岸,便以一息辟水真元将其护住。真元能与我遥相感应,因此我便能与你说话。”语调平缓,并无失落怨恨之意。

    吕元罗听它有意与自己长谈,便摸了一块平滑卵石坐了下来,口道“恩公,多谢你救我和白小弟啦。我回去一定带好酒好菜来谢你。”

    “嗯,你这小儿倒也不是没良心之人。好酒好菜你带了我也享用不到,就不必了,我被困了上百年,寂寥之极,你要是有心便常来与我说说话吧。”

    吕元罗连连点头,略一思索道出了心中疑问,“我听爷爷说我家白马怀了两年才生下它,而且生下来时明明长了翅膀,是个妖怪,那翅膀后来却又突然不见了,爷爷到现在都还想不通。我觉得白小弟一定不是一般的马,你为什么救他,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蛟龙的声音道“你这小子,小脑袋倒也灵光,将实情告诉你也无妨,但你不准说与旁人知道。你且发个誓来!”

    吕元罗心痒难搔,立即竖起右手三指,道是倘若今天的话被第三个人知道,自己就掉进澜沧江被水活活淹死。

    蛟龙的声音缓缓道“说起来这马驹算得上是我的半个儿子……”

    “啊!你是白小弟的爹爹,咱家白马是你老婆?”还未等对方说完,吕元罗已惊呼出声。

    “混账小子,胡说八道!我乃天生异种,怎会与那劣马相配!”蛟龙突然大怒,语气暗含狂傲。

    吕元罗被吓了一跳,嗫嚅道“那你说他是你儿子……”

    “我只说算得上,而且是半个。其实这马驹根本没有爹,乃其母常年感受我的龙气受孕而生。”

    “原来如此,那白小弟是妖怪么?”

    “天地造化,鬼斧神工。怪是怪了些,却不是妖。好了,我要修炼了,你且回去,改天到月牙潭来找我吧。”

    吕元罗连忙道“恩人恩人,你喝酒么?”

    倾耳等了片刻,蛟龙再无声音传来。

    吕元罗满心欢喜,一是找到了白小弟,二是与救命恩人取得了联系,原来自己猜的一点不错,白小弟果然与蛟龙大有渊源,难怪它如此神骏,原来竟是龙气滋生的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