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楚天舒还在香甜的睡梦之中时,便被城中此起彼伏的爆竹之声惊醒。

    腊月三十,今年的最后一日!

    楚天舒静静躺在床上,聆听这辞旧迎新的宣告!

    声声爆竹,将这过年的气氛烘托的愈加浓烈了。

    推开窗户后,楚天舒又躺在床上,轻轻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嗅着从外面吹进屋里的年味十足的空气,他似乎又看见了那个七八岁的孩子,在清晨第一缕曙光中,匆忙穿上新买的衣服,急切地冲出家门,和众多玩伴走街窜巷的燃放爆竹,一张张童真的脸上洋溢着无穷的欢快,一个个矮小的身影闪现着不尽的幸福。

    他悠悠地回忆着,嘴角不知何时已挂起了满足的笑容来。

    院子里遍挂灯笼,屋前屋后张灯结彩,绸缎庄的伙计们忙里忙外,一派过年的气象。

    龙三爷在堂前的院子里,坐在一把藤条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伙计们忙活着,他眼神里一片宁静,没有丝毫的波澜,好似一潭深邃的秋水。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抑或是他根本就什么都没有想,在江湖中经历了几十年的血雨腥风,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的心深沉的有如大海一样,那幽深宁静的眼睛里,泛不起半点涟漪,骤然相见,有谁会窥探到这位将过去尘封了的老人的内心世界?

    楚天舒呆呆地伫立在门口,望着檐下那一盏盏红艳艳的灯笼也陷入深深地凝思中。

    整个院子里真正快乐的便是那些伙计,他们有的有家室,有的没有家室,但是家室的有无似乎并不影响他们喜贺新年的人情,一张张喜气洋洋的面孔,一声声其乐融融的召唤,无不昭示着新年的到来。

    不快乐的,是那些满腹心事的,像楚天舒,像龙三爷,像马家兄弟。想必还有远在京城的苏侯爷,雷五爷。楚天舒敢肯定,夺位后一同天下的永乐帝和失位后惨淡隐居的建文帝一定也是不会快乐的。

    快乐本是上帝赏赐给众生的,然而有些人却将之丢弃了,没有丢弃快乐的,却正是那些平淡生活着平凡人。

    原来,快乐并不是那样容易得到的,你心里装着的事越多,快乐似乎离你越远。这是楚天舒最近最深刻的体会。

    看着藤条椅子上坐着的这位精瘦却又精神饱满的老人,楚天舒心里感慨万千。

    自从前些日子被毒镖打伤后,龙三爷似乎比以前更加淡定了,仇家来寻,他甚至只当做是故人来访,他悠然的坐在那里,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受着热闹的气氛,咀嚼着曾经的甘苦,生命似乎并不重要。

    来吧,既然你忘却不了仇恨,你就来复仇吧。一个复仇者怎会像他现在一样半躺半坐着静静地品味这生活中即时的美妙呢?

    同样是在这院子里,楚天舒在等着那位复仇的来访者,而龙三爷却悠闲而享受地品味生活。人一旦放下了身上的包袱,心便释然了。不幸的是,龙三爷甩下的包袱,楚天舒却接力般地挑在了肩头。龙三爷放下了,那是对人生的参悟,楚天舒挑起了,那是对生活的承担。

    马家兄弟也在焦虑地等待,他们个个神色紧张的脸上,全然没有伙计们的半点快乐。楚天舒知道他们是为复仇者找龙三爷的事而紧张,三爷的事便是他们最看重的事。楚天舒不知道为什么马家兄弟这些桀骜不驯的江湖中人对龙三爷这么敬重,这么地惟命是从。他知道马家兄弟之所以对他恭敬有加,那完全是因为他是龙三爷的少爷,所以自然成了他们的少爷,如若没有龙三爷,马家兄弟必不会轻易地对他这样。

    上午的太阳温柔却又绝对的温暖。一干人,不论主仆,尽皆在这院子里沐浴着日光。忙的,依旧是快乐的忙着;闲着的依旧心怀心事的闲着。

    苏舒没有出院,只是开了一扇窗户,临窗站着,看着,想着,等着。

    街道上,爆竹依旧零星地响着,一群孩子快乐的嬉戏着,追逐着,笑声穿街过巷地传到大人们的世界里。

    听到这些孩童清脆的笑声,龙三爷那张平静了许久的脸上居然绽出笑容来。

    楚天舒突然很感动,心头一热,不自觉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快步走到了龙三爷跟前,稳步扎在地下,双眼紧盯着大门。

    龙三爷深深吐出一口气,脸上竟有种解脱的苦笑。

    见此情形,马家兄弟抢步上前分立在楚天舒和龙五爷的左右。

    龙三爷向他们忙摆摆手,正欲起身。却见大门外转出一个绿衣人,怀抱一柄长剑,走到大门中央站定。

    “来了,终于来了!”苏舒心里想着,倒觉得有种久久等待后心落实处的解脱。

    来吧,反正是要来的,早来早安心!

    楚天舒向那绿衣人抱拳道:“阁下登临寒舍,不知何事?”

    绿衣人也不答话,鹰眼般的目光在院子里一扫,竟显的十分惊讶,尔后又迅速正色道:“龙贯日,你居然大难不死,这运气当真好的很啊!”

    楚天舒反倒有些纳闷了:龙三伯不是叫龙季信吗?为何绿衣人称他龙贯日,难道龙贯日才是他的真名吗?

    只见龙三爷缓缓站了起来道:“龙某中其毒而身未亡,显见是阳寿未尽,过了今日,我便又多活了一年。”

    只见那绿衣人双眼逼视着龙三爷道:“你想的倒是不错,不过,很可惜,我没打算让你活过今日。”尔后又看看楚天舒和马家兄弟道:“怎么?你的那三位师兄竟没来救你?过去你们不是发誓要同进同退吗?怎么他们今日要违背誓言了?”

    “三位师兄?龙三伯不就是老三吗?怎么会会有三位师兄呢?”楚天舒心里暗自纳闷。

    龙三爷哈哈大笑道:“三十二年前,南粤四煞便已命丧九泉,往日的所作所为也早已被尘封于这九尺黄土之下,阁下为何还对往日的仇恨年年不忘?况且半月前阁下用毒镖伤我,,若不是幸得高人相救,在下恐怕早已被你那阴邪之毒折磨的不复人样了,阁下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那绿衣人咬牙道:“说得轻巧,南粤四煞害了我赫连世家一十二人的性命,怕被复仇,居然隐姓埋名像缩头乌龟一样躲避起来,当真是恬不知耻啊!”

    龙三爷轻蔑地大笑道:“南粤四煞恶

    心累累,死有余辜,然而你们赫连世家的前辈居然凭着独门毒镖,干尽了烧杀抢掠的勾当,难道他们就不该死吗?”

    绿衣人道:“该不该死用不着你管,冤有头债有主,你杀了人便得偿命,难道你吓破了胆,不敢拔剑,竟想用这些屁话来求了侥幸吗?”

    龙三爷摇摇头正色道:“他们该死,所以南粤四煞管了,将赫连世家那一干恶徒斩杀殆尽了,南粤四煞该死,所以南粤四煞也命丧九泉了,这是因果报应。阁下今日如果执意要动手,那就请便吧!”

    绿衣人恶狠狠地哼了一声,说着便一甩手,只见绿光闪处,一支四叶毒镖旋转而起,急速向龙三爷飞去。

    龙三爷左边的马如楠见毒镖飞来便挺剑而出,一个剑花舞过向那毒镖刺去。只见那毒镖在快与剑相碰的瞬间,却像活物一般陡然向上一转,尔后又快速向下,直直向马如楠左侧颈部飞来,马如楠刚才一剑刺去,剑势未尽,见此骤变,虽欲收剑相防,怎奈力不从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毒镖向自己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