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节小小客栈里已是剑拔弩张,一边是那名为玄真的和尚,另一边是以红鸾为首的帝国爪牙。唯一还留在场中的外人,便是江释那一桌,他那张桌子偏偏还就挡在正中央。

    早先听他跟那和尚大唱双簧,红鸾已然给他定了个死罪。此刻见他还在那里优哉游哉地喝酒吃菜,心里也有些犯嘀咕了,暗自揣测此人身份。

    听之前那番吵嘴,这四个人里,那个狐媚脸的公子哥身份许是不低,随身还带了个如此俊俏的丫鬟。再细看四人穿着打扮,倒像是神农湖弟子。

    想到此处,红鸾也不敢大意了。虽说现如今是瀚海的天下,但九天的实力并未受到遏制。历代帝君崇尚武德,九天不仅保持了九州时代的地位,又被十二皇族暗地拉拢,更加不容小觑。她此行目的乃是那贼秃玄真,不便节外生枝,暂且放过他们。

    红鸾绕过江释等人,命令手下抓捕玄真,那和尚临危不惧,操起酒坛便扔了出去。酒坛行至半空,陡然炸裂,溅射出去的酒水转而化作万千水箭,避之不及的瞬间被水箭击杀,横尸当场。

    两边在客栈里大打出手,江释置若未见,仍旧好吃好喝。海棠素来幽静,就坐在他身边看他吃。慕容端却是微微蹙起秀眉,不知江释作何打算,听他刚才那番话,像是又要给那和尚出头。

    飞鸟集可不是好惹的,那和尚多半是个通缉犯,不能让江释意气用事。但见江释只顾埋头吃喝,倒也没有出手的意思,慕容端兰心蕙质,想到他多半是等着找茬。这会儿两边打得不可开交,难免伤及无辜,尤其飞鸟集那边人多,若是不小心打到这饭桌上,他可就理直气壮了。

    想通此节,她自是不能让江释如愿,这就荡开力场将四人护住。如此一来,偶有不长眼的飞剑流矢打过来,也被她尽数挡下了,看你还如何发飙。

    被慕容端看穿心思,江释也是没好气瞪了她一眼,小优见他俩又在那里针尖对麦芒,生怕自家小姐又要吃亏,却是把火发在那些打架的身上。但见她霍然站起,娇声嚷道:“你们有完没完,要打出去打,还有没有王法了?”

    飞鸟集那边人多心杂,就有那看不过去的愣头青,心想你个小丫鬟也敢跟飞鸟集叫板,这就抽刀剁了过来。

    不待江释出手,小优抓起水杯将杯中清水甩了出去,那人自是想不到她有些什么手段,心道一杯清水岂能沾了我身。他展开身法试图避让,那溅开的水花陡然化作一条长蛇窜入胸口,直将他轰出客栈,不死也丢半条命了。

    江释诧异望着小优,这丫头出手真够狠的。她这一下也就捅了马蜂窝,原本围在和尚那边的小喽喽立刻分出些许来对付这边。江释早将场内形势了然于胸,飞鸟集这边除了红鸾与莫言,其他尽皆是些普通打手,多半会些外功招式而已,不足为虑,也就交由小优打发了。

    红鸾与那和尚难分难舍,此刻也无暇东顾,莫言站在远端掠阵,也是严防玄真遁逃。那些不开眼的打手转瞬就被小优打翻在地,她倒也不敢下杀手,出出气罢了。

    客栈里这么大动静,不用那掌柜报官,早已引来大批官兵,将客栈团团围住。那和尚心道纠缠下去诸多不利,猛然震退红鸾,纵身将客栈捅了个天窗,意欲逃之夭夭。莫言率先追了出去,红鸾稳住身形也紧追其后。这一下人去楼空,就剩江释等人还端坐在桌前。

    好戏散场,这顿饭也恰好吃完了。外面那些官兵尚不知情,一窝蜂涌了进来。慕容端看见带头那人,下意识便侧过脸去,却还是被那人抓了个正着。

    “端儿,你怎么在这?”

    听见这声呼喊,慕容端恨不能一脚把那人踹出去。偷偷去瞄江释,却见他没事人一样,抹嘴就要起身上楼,她霎时间想了明白,这混球早把她看了个透彻。难怪自那日以后他的态度急转直下,每每跟她做对,亏她整日如履薄冰,演的着实辛苦。一想到这里,她更就满面羞红,芳心也是小鹿乱撞,浑然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那带队来维护治安的乃是青狐城主碧阳西的小儿子碧伏见。御蛇出名的浊阴朱氏,擅长驭兽的灵狐碧家,炼药闻名的神农慕容家,再加上原龙泽皇族朽木家,就是所谓的龙泽四大家族。碧伏见与慕容端也算是发小,莫说她也就是换了男装,化成灰他也认得出来,更何况还有个形影不离的小优立在身边。

    江释猛然听见那人唤慕容端作“端儿”,顿觉一股电流漫过全身,真比当日厉若冰那声娇滴滴的“狂飙哥哥”还要不堪入耳。瞅见慕容端俏脸羞红,这才想起忘了虚伪一番,多半也是被她看了出来。

    也罢,还不如挑明,免得大家都装得辛苦。

    “师妹,这位公子唤你呐,你怎不答应?”

    慕容端又气恼又羞愧,事到如今也只能摆明身份。她只觉着实尴尬,起身跟碧伏见解释,也不知说什么好,在那里扭扭捏捏。

    江释只道她闲旁人碍事,这便带着海棠上楼去。见他也不打声招呼,就这么自顾自走了,慕容端没来由觉得满心委屈,与碧伏见随意说了两句,刚好他还要去追那些闹事者。

    起身回房,身份也败露了,此刻又不在神农湖,她也不愿再假扮下去。被小优伺候着沐浴完毕,换回了女装。

    见她一直闷闷不乐,小优一面给她梳头,一面安慰道:“小姐,他有什么好啊,没钱没势又没品,论相貌还不如伏见公子呐。”

    慕容端愣了一下,看见铜镜里那抹红霞,嘴上教训道:“瞎说什么,谁想他了。你不都说了么,像他那种土豹子,一辈子没出息。”

    嘴上这么说,心里又想起那日演武堂上他那番言行,只觉他总是有些与众不同,又说不清是哪里好。忽又想起摇光岛上那些个日日夜夜,每逢她被楚流衣灌醉,都是江释把她抱回去,为她洗漱,哄她入睡。有时隐约记得吐了他一身,他也从不觉厌烦。有时她并未喝醉,也有意装作不省人事,总觉他照顾人总是温柔贴心,让人不忍拒绝。

    想到难为情处,她脸上更是鲜艳欲滴,无端还发出笑来,吓了小优一跳。赶紧拿小手贴在她额头上试温,又装模作样地摇头道:“没发烧啊,怎么脸也红透了。”

    慕容端一把拍下她的手,骂了声:“你这死丫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正闹得欢,忽听有人敲门。那时慕容端正把小优摁在床上,听见是江释声音,这就放过她,亲自去开门。

    “你们能不能消停点,我正在……”他本在房中静坐冥思,可恨这客栈隔音效果忒差,隔壁俩妞嬉笑打骂尽数传了出来,扰了他修炼。他实在忍不住,过来叩门提醒,话说一半,这才看清慕容端换了轻纱薄裙站在他面前。

    他霎时间也没缓过神来,还以为走错了房间,多看两眼才认清。慕容端男装打扮已可算作倾国倾城的绝色妖孽,此刻恢复女儿身,青丝散落,纱裙蔽体,暗香扑鼻,真个勾魂摄魄,想扑上去吃两口。尤其她刚与小优嬉闹,出了一身香汗不说,那衣裙也略显凌乱。几根调皮的青丝更是贴在脸颊上,看得他心里痒痒的,下意识就想给她梳理好。

    慕容端也是仓促间还没改了习惯,忘了此刻真容露面,衣裳也没整,衣襟里露出大片春光。见江释一直盯着她看,这才恍然想起来。她只觉芳心大乱,砰然闭合了房门,正撞在江释脸上。他也没防备,顿时眼冒金星,鼻子一热,已是血流如注。

    听见他在门外闷哼,慕容端慌乱间又醒悟过来,赶紧开门去瞧。见他鼻血流窜,慕容端愧疚里夹着心疼,小优可真就乐开了花,调笑道:“哎呀,难怪小姐说你没出息,看见美女就止不住流鼻血,还真是没羞没臊没出息。”

    平日里与江释斗嘴都是她落下风,今次可算赢回来一局,正在那里得意,小姐蓦然瞪过来,厉声道:“贫嘴,还不快去拿药。”

    小优撇了撇嘴,取出止血的药剂递过来,江释早已止住伤口,只接过慕容端递来的手帕擦拭干净。他倒也真是色胆包天,抬头先把慕容端上下又瞅了一遍,淫笑道:“你扮女人能气死许多女人。”

    慕容端知他又在逞口舌,白了他一眼,也不搭理,拉他到屋里洗脸。她刚洗完澡,换下的衣物和那浴桶都还没来得及撤下去,正被江释撞见。他也真是没羞没臊,指着那浴桶便道:“师弟真够贴心,知道为兄风尘仆仆,连洗澡水也准备好。”

    慕容端脸上恨不能滴出血来,这混球一张嘴比五毒水还要恶毒,她也不敢还口,只好让小优拉起屏风挡住,又吩咐她去打盆干净热水。江释闹也闹够了,这便止住小优:“别麻烦了,我自个回去洗。”

    小优七窍玲珑,早就想溜出去,哪里会听他的,这就蹦了出去,顺便把房门也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