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小优远去,见天色向晚,他转身也准备回去继续修炼,却又迎头碰上了芸香师姐。她也是早瞅见江释与慕容端那个模样伶俐的小婢女在林间玩闹,又见一个哭哭啼啼一个好生安慰,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便没有走过来。

    见小优走了,她这才现身,叫江释去水木殿见礼。江释暗想定是楚流衣来寻他对酒的,只好硬着头皮随她去了。

    不过他这回倒是猜错了,楚流衣不是找他酗酒,而是要他陪着去给柳无声那老儿请安。江释满腹狐疑,这个点都该准备休息了,不知请的什么安。更何况他和柳无声又不熟,没必要大晚上跑去拍他马屁吧。

    楚流衣也不给他解释清楚,只说是叫他陪着去喝酒,莫要太多废话。他也不好违抗师命,这便又随着楚流衣屁颠屁颠跑去玉衡岛晃荡。

    玉衡岛山门前那俩门神倒是换了新面孔,他这回又是跟在楚流衣身后,自然无人刁难,大摇大摆进了朽木殿。

    柳无声依旧要死不活的样子,坐在大殿上厉声训斥门下几个弟子。这老儿整天吃的许都是枪药,他也就来了这两回,偏还都碰上他在殿前破口大骂。

    柳无声骂了几句,瞧见楚流衣走进来这才稍稍有些收敛,脸上那表情也还是不好看。楚流衣一只脚刚踏进去,这就高声嚷道:“一大把年纪了,整日跟小辈们吵得面红耳赤,有些许过失说两句也就是了,真个气病了,这偌大玉衡岛谁来主持。”

    “你整日泡在酒缸里,门下弟子又乖巧,自是全无烦恼,我可比不了。”

    楚流衣走到殿前,早有玉衡岛弟子给她搬了长太师椅出来,她也不坐,就站在那里跟柳无声抬扛。

    “你这话却不有意挖苦,这七星试炼可是刚过去,你门下弟子海笙拿了第一,还这个做师父的还有什么不乐意。”

    一听这话,柳无声顿时露出些许笑意,语气也和善了不少,嘴上却道:“她拿不拿第一是她自家本事,老夫可不沾这份光。你这酒鬼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直说吧。”

    楚流衣笑盈盈道:“能有什么大事,许久不见想念师兄罢了,你也知道小妹嗜酒,我惦记你那坛埋了十六年的女儿红许久了,掐指算了下,今天正是良辰吉日,师兄可不能藏私啊。”

    柳无声老脸上一阵抽搐,不晓得楚流衣是从哪里打听出来的。他小孙女出世那年,确是埋了几坛女儿红,如今也真有十六年了。他又抬头扫了一眼立在楚流衣身后的那个萧姓小辈,楚流衣难道是来为他提亲的。这事儿自然不能大殿里谈,他这便请了楚流衣师徒去后殿。

    江释可不晓得女儿红代表什么,只道楚流衣果然酒鬼,连人家偷偷埋起来的陈酿也惦记了许多年。大殿里也有懂事的女弟子,猜到楚流衣是来提亲的,这便笑嘻嘻跑去给柳无声那个小孙女报信。

    柳无声膝下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孙女,年方十六,名唤柳妍,这时正在闺房里绣花,听师姐说摇光岛的楚师叔前来提亲,也要给她做媒,她俏脸上顿时一抹潮红,只怪师姐多嘴。

    那个八卦师姐也是认识江释,见过他当日在大殿里祛除浊气的表演,也见过他七星试炼上那些异于常人的手段,这便添油加醋给自家小师妹说了一通。柳妍越听越觉好奇,反倒没那么害臊了,也想去看看那人是何模样,难道比杨二哥还厉害不成。那八卦师姐自告奋勇,这就拉着她去后殿偷看。

    柳无声屏退左右,只留楚流衣与江释在后殿吃饭,不过江释也就是站在一边听话的份,看他俩吃着喝着,心里更不知把楚流衣咒骂多少遍。你要讨人家酒喝,偏要拉上我来作甚,柳无声那老儿把尊卑看得比命还重要,害小爷我站在这里能闻能看就是不能吃,白白流许多口水,还不如在家吃面。

    那两个长辈谈笑风生,尽说些陈年旧事,江释百无聊赖,就立在那里梭枪听大戏。忽闻木门动了一下,他下意识侧目看过去,可把躲在门外偷开的柳妍和那八卦师姐吓个不清。柳妍倒没怎么看清他相貌,只是觉得这人好敏锐的神识,刚才那点声响爷爷都没怎么察觉。

    难怪师姐说他有些本事,入门不足月就能挤进殿试。她一颗芳心七上八下,还想再瞅瞅那人长什么模样,刚倚到门前,但闻嘎吱一声门就开了。她一个收势不住,径直倒在那人怀中。

    江释也是狐疑,听见声响却不见人,这就拉门出来瞅瞅,冷不丁被那女子撞了个满怀,只得小心扶住她。低头看去,但见那女子细眉媚眼,俏脸羞红,真个娇艳欲滴,满树桃花开。她身后还有个颇为眼熟的师姐,这会儿却是惊恐地掩住口鼻,忽又一溜烟逃走了,当真怪异。

    柳妍人在他怀中,心也如惊鹿乱窜,眼见师姐逃之夭夭,她更是又气又羞,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觉双颊发烫,支支吾吾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却见那人将她小心扶正了,而后小声笑道:“你还不跑啊,待会让你那个吃枪药的师父抓住你偷听,说不得也得罚你守静堂思过。”

    听他如此诋毁爷爷,柳妍也不觉恼怒,反倒噗嗤笑出声来,暗道他可不敢罚我禁闭,平日里都是我罚他。她自是不敢拿这话告诉江释,扬起红扑扑小脸来,隔了这么近偷偷打量他两眼,又小声问道:“明知他厉害,你还要放了我走,不怕他迁怒于你么?”

    江释可不知道她是何身份,还道就是个调皮的小师妹,又怕柳无声真会责罚她,这便挺胸吹道:“师妹放心,我这皮糙肉厚,饿两天也不打紧,你还是赶紧走吧。”

    柳妍更就觉他与众不同,她那些师兄们说起爷爷可都是谈虎色变,这个江师兄好似一点也不畏惧,说话也很是风趣。忽从门缝里看见爷爷走过来,她赶紧给江释比划,一时心急手忙脚乱,更就看得江释摸不着头脑。见她拿手指着身后,他这才回身,正就撞见柳无声凶神恶煞的眼神。

    “你堵在门口作甚?”

    江释生怕他看见门外有人,砰地一声合上木门,陪笑道:“没什么,我憋得慌,开门透透气。”

    柳无声这时也微微有些醉意,没再多问,招呼他过来听训。江释只好走了回去,这时也酒过三巡,楚流衣这才说明来意。

    “柳师兄,小释他看上你门下一位女弟子,央我来提亲。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俩也算合适,你就成全了这对鸳鸯吧。”

    此话一出,柳无声和仍旧躲在门外偷听的柳妍倒没觉得什么,反倒是把江释愣在当场。此刻长辈们正在谈论,又不好当面质问,只好拿眼询问楚流衣。师父你玩真的啊,话说我也没赢回那口宝鼎,嫁妆也不够吧。

    楚流衣却似会了他心通一般,长袖挥舞,这堂前空地上凭空多了三口宝鼎,看模样就绝非凡品。柳无声也不禁多看了两眼,眯起贼兮兮的小眼来,笑道:“师妹真大手笔,连水木殿的宝贝也舍得,倒不是为兄不给面子,这小子修为是不差,家世可就差得多了。我柳无声也不苛求门当户对,只是膝下就这么一个宝贝,也算是为她将来着想。前些日子杨师兄登门造访,说的也是这门亲,我尚且未曾答应,你也莫要怪为兄薄情。”

    江释一面暗骂这老儿势利的紧,一面也暗自庆幸。先不说芙兰已占了萧夫人的名头,他也是立志大丈夫当以事业为重,儿女情长且放一边。

    楚流衣满心想给江释寻个终身伴侣,先前是看上了慕容端,觉她容貌家世俱是上等,这才借了闭关之名想要撮合两人先把生米煮成熟饭,不曾想那混小子定力极强,端的是朽木不可雕。偶然发觉他许是喜欢那叫海笙的玉衡岛弟子,这才带了聘礼前来。

    楚流衣此时也还没弄明白,她所求与柳无声所言不是同个女子,只道这老儿当真贪得无厌,三口宝鼎也填不饱。也罢,既然输了赌约,再舍些宝贝也是无妨,权当做祭拜星痕那老鬼了。

    她又取出一块青翠欲滴的碧玉,那碧玉形似青龙,栩栩如生,内中流光溢彩,更似有脉经海网,神奇瑰丽。柳无声咋看之下,眼中顿时冒出青光,颤声道:“脉经盘龙珏?”

    楚流衣笑道:“师兄好眼力,正是盘龙珏上阕,我可听说你寻此物有些年头了。”

    柳无声小心翼翼摸出他自个那半阕,合在一起确是完美无瑕,一时间也是心中又喜又。他先前说天璇岛岛主杨不三带了次孙杨二郎前来提亲绝非搪塞之辞,只不过他当时并未直言拒绝,尚在考虑之中。

    天星四岛的地位比玉衡岛略高,杨二郎与柳岩也算门当户对。可楚流衣摆出来的聘礼也是他无法拒绝的,那块盘龙珏他寻了何止十年,当下真就无法决断。

    细想了片刻,忽而冒出个比武招亲的好主意来。你们既要娶我那宝贝孙女,还得看自家神通,我这里谁也不开罪,先把聘礼都收下,到时你自个不争气也无怨言,实在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