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一双杏眼远远瞪着等答案,他随即笑道:“他老人家也不过是随手传了我几套术法,并未收做入室弟子,我感激他授业之恩,这才妄自尊他为师。师姐未曾听过,也是不稀奇。”

    厉若冰依旧是半信半疑,一双狐媚大眼始终在他身上搜刮,看的他浑身冷飕飕的,唯恐被这小妞拆穿了西洋镜。他也不敢下逐客令,毕竟这里可是人家的地盘,只好远远立在床边与她对峙。

    那小妞就当新奇事物看了半天,这才不怀好意的笑道:“你说是便是吧,我叫厉若冰,严师兄他们都叫我冰儿,不过我看你比我还小,却是不许这般叫我,而要叫师姐。师姐,懂了没?”

    他佯装乖巧,应声道:“知道了,师姐。”

    厉若冰煞是兴奋,招手道:“师弟真乖,走,师姐带你出去逛逛。”

    闻言,他顿觉一个头有两个大,对于陪女人逛街这种事,他几乎可以说是深恶痛绝,哪次不是江离撒了半天娇才肯挪窝。

    这小妞只怕在师门年龄最小,长期受一众师兄名头压迫,好不容易找个便宜师弟,多半是要把他当玩偶拿出去炫耀,说不定还是免费的苦力。他还有诸多事情要办,可没空陪这深闺宅女折腾,便婉拒道:“可否改日,我……”

    “我说今日便今日,师姐的话也敢不听,你想造反?”

    见她又是满脸愠怒,只怕再推辞当即就要动手了。迫于淫威,他只得唯命是从,跟着她出了暗龙府。

    江释猜的一点也没错,厉若冰在暗夜众弟子中排名老幺,又是厉海石的孙女,脾气更就是一匹难以驯服的狂野小母驹。年长些的师兄师姐对他多半是疼爱,年纪相仿的大多就是唯恐避之不及了。这会儿见她拉那个新来的溜出府院,迎面撞见的师兄无不为江释默哀。

    “师姐,我们这是要去哪?”见厉若冰一路向北,这就要离开卧龙城,江释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她头也不回,神神秘秘的说:“跟着走就是了,师姐还能卖了你不成。”

    “那还真说不准。”江释暗地里嘀咕了一句,也只能任由她胡闹了。

    出了卧龙城,厉若冰放出一只通体碧绿的独角兽,江释识得那是沥青染,与他的墨麟火速度相当。她翻身骑上灵兽,又拍了拍身后兽背,示意江释也坐上来。

    江释心头浅笑,哟呵,这是邀我共乘一骑啊,这便宜不赚白不赚。

    他本来已经摸出驭兽圈的右手又收了回去,纵身越上灵兽,却也不敢造次。反倒是那小妞毫无顾忌,急道:“搂着我啊,一会跑起来可别给你甩出去。”

    他求之不得,心想还有这等艳福,当即“哦”了一声,便轻轻揽住她柳腰。嗅着发间清香,一时竟也有些心猿意马,不过很快就变成心惊胆战了。

    见他坐好,厉若冰猛然催动灵兽一跃而出,江释这才明白她刚才那句话绝非危言耸听。这小妞驾驭起灵兽来那可真是横冲直撞,能有多快就跑多快。

    不像灵禽那般在云雾里穿梭,跑得再快也不会觉得很危险。灵兽也要踩在地面上奔跑,前面的道路又多是起伏的雪山,这般跑起来灵兽也跟着起起伏伏,有时候眼见着就要一头撞上山峦,到了近处又陡然爬升,再到最高处就直接窜了出去,吓得他几乎要嗷嗷叫了。

    上次不小心看了洛水出浴险些丧命,这回贪心抱了蛮腰又差点破胆。以后再不敢占女人便宜,不然怎么死的都不晓得。这他娘也太可怕了,也难怪老秃驴时常告诫:“小释啊,外面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如此这般有惊无险的行了半个时辰,沥青染载着两人来到一处山谷,早有一群暗夜弟子在那里等候,还有流沙的人混在其中,尽皆是些愣头青。

    厉若冰翻身下马,准备给迎上前来的师兄们介绍她新收的师弟,转身却只见江释正扶着远处一棵大树作呕吐状。她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教训道:“你却真是星辰爷爷的徒弟,怎地如此无用,快些过来见过各位师兄。”

    江释落了地便觉头晕目眩,整个大地都在眼里打转,那还有心思去客套那些,摆手道:“劳烦师姐代为引荐,我得歇会。”

    “哼,没用的东西。”厉若冰愤然跺了跺脚,也不再管他,只顾与其他人攀谈。

    “吴师兄,那畜生出来了么?”

    她口中的吴师兄乃是天机星吴道机的小儿子吴俊,这小子喜欢厉若冰,又知道她贪玩,便想尽了办法来讨她欢心。

    数日前,他打听到这朗星谷碧幽潭中出了一头碧溪恶蛟,它的龙牙正是厉若冰精炼魂器的好材料,这便邀了一众师兄弟扬言要替厉若冰屠此恶蛟。但他们错估了碧溪恶蛟的实力,准备不足,没能顺利拿下。那恶蛟受了些轻伤,躲进潭底死活不肯再出来,他们又不敢擅闯龙潭,正在想办法引蛇出洞。

    厉若冰带了江释出来,一来是为了在师兄面前炫耀她也有师弟了,二来是在江释面前炫耀她斩杀恶蛟的英姿。听吴俊说那畜生还是不肯出来,顿时寒了脸,气道:“这胆小鬼也配做龙,是条蛇也比它硬气。”

    江释吐完刚走过来就听她这句牢骚,顿觉莞尔。

    姑奶奶,你带了这么大帮打手要给它拔牙,它不躲起来才真是傻缺一个。更何况蛟本就不是真龙,这条碧溪恶蛟只怕修为也不高,若是有那黑煞流云蛟一成实力,就这群半吊子还不够打牙祭。

    众人这便起身前往那碧幽潭,他也只能跟着去了。

    那碧幽潭就在谷底,大约五六丈方圆,单从这碧幽潭的尺寸就不难猜测,那碧溪恶蛟只怕没什么真本事,不然也不会屈居于这等小地方。

    其他人还在商讨如何引那恶蛟出洞,他也懒得搀和,只等厉若冰斩杀那恶蛟时,附和两声“师姐真棒,师姐好厉害”便完事。

    百无聊赖,想起地火炼材齐备,何不拿来精炼。难得这般空闲,身边又有这许多人护法,且此地灵韵充沛,更是炼器的绝佳场所。这便取了龙牙地火出来,准备开炉淬炼。

    厉若冰到了碧幽潭也就把他甩在一边,抹起衣袖来指挥众人布阵,看来今天不弄死那只恶蛟是不会善罢甘休了,自然也就没顾得上她那个没出息的小师弟。

    江释乐得清闲,按部就班开始精炼起一蓑烟雨。

    一蓑烟雨于萧中藏剑,但看萧管,铭文浮动,隐隐还泛着淡蓝色的光泽。他将魂力灌注箫管,紧握萧炳,铿然一声拔出长剑,冷冽的剑气顿时漫了出来。

    剑长三尺三寸,剑刃内如流风烟雨,外似飞雪映月。剑身扁平狭长,同样镂刻着碧青色的铭文,如脉网经海,鎏光溢彩。细细抚摸下,还能感到侵入骨髓的冰凉。

    这管洞箫自幼就带在身边,是除却江离他最不能舍弃的东西,到了能锻造魂器的阶段,他毫不犹豫就选择了这柄萧管作为模具。

    一蓑烟雨这个名字也是老秃驴起的,取自九州时代大文豪苏轼的那句“一蓑烟雨任平生”。

    这句词就刻在剑刃上,他当年还不能理解,如今也只是懵懂。看着那剑上铭文,恍惚又见到老秃驴音容笑貌。他若肯放下身段,此生成就绝不输于帝都那些王公贵族,偏偏死守佛理,清贫一生也不肯低头,却又是何苦。

    他先用魂力包裹住剑刃,缓缓抹去剑上辉光。而后用千魂青莲地火反复灼烧龙牙,直至龙牙化为骨粉,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精炼部分。

    精炼魂器的精髓在于魂力与炼材的融合程度,因龙牙内含浊气,还要辅以白雾天池水予以净化,比普通精炼多了一个步骤,自然也要多分出一份精力。

    以魂力为水,以骨粉为面,再辅以青莲地火为酵母,方可有成。他全神贯注,努力将三者融合。这里面最难的部分就是要用魂力拆分火种,并使其包裹住每一粒骨粉,对他来说,还要将天池水注入其中,更要保持水不被火种率先蒸发。

    若有知微之境,这点动作信手拈来。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可真就难如登天,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功败垂成。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滑落,因为要同时兼顾神识与魂力,又要将魂力控制在细致入微,分毫不差的程度,这简直比面对恶兽饕餮还要凶险许多。

    这可是个细致活,火太大,天池水势必要被率先蒸发。火太小,又不足以熔炼骨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丝毫容不得闪失。

    他这般沉迷其中,完全遗忘了外界,神识全部灌注在分散的一颗颗骨粉颗粒上,待熔炼完毕,这才小心翼翼的嵌入剑刃,并立刻用温火锻造,使其与剑刃完全契合。

    而就在他即将大功告成的时候,那剑突然颤动了一下,继而青光大作。任凭厉若冰如何谩骂也不肯露头的碧溪恶蛟,这时却如感召唤,嚯的一声窜出幽潭,直奔江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