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狮吼震耳欲聋,人群抱头鼠窜,四下逃命,天马镇顿时乱作一团。火球继续下坠,热浪卷起旋风,摧枯拉朽。

    来不及避开的人们也被这无情的旋风卷入,拖向火球。尚未靠近,已然衣发着火,转眼化作焦土,新年街道顿时变为修罗道场。

    江释抬头远望,火球已接近地表,落雪消融殆尽。小溪长河瞬间干枯,地面也开始龟裂。映雪楼摇摇欲坠,那些为了争夺火烈驹,千里迢迢赶来天马镇的江湖豪客,此时也如同林轩一般,纷纷变了脸色,准备逃之夭夭。

    年兽踏空而行,迅速向映雪楼靠近。落雪转眼融化到脚下,江释心道不妙,带着江离转身逃离,那畜生突然张开大嘴,吐出一颗烈焰滔天的火球来,直奔江释后心。情急之下,他推开江离,翻身拔出藏在洞箫中的魂器。

    一蓑烟雨出鞘,与那火球撞了个正着。霎时间火光交融,烈焰飞溅。震荡波及,万物倾倒,仿佛再无能站立之物。江释首当其冲,被这股可怖的气息击飞,狂吐一口鲜血,落在十丈开外。

    他强撑着支起身体,奈何五脏俱损,复又倒了下去。江离赶过来护在他身前,任滚滚热浪卷起裙摆也不肯后撤半步。

    “傻丫头,快躲开!”

    江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胸中却是气血翻腾,一时难以抑制。江离张开双臂,固执的挡在他身前。年兽厉声咆哮,她散乱的青丝在热浪里飞扬,炙热的火焰甚至引燃了脚下的野草。她咬紧红唇,任凭热浪拍打也不后退。

    就在这时,年兽像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晃动着脑袋,不安地左顾右盼。它突然俯冲下来,骄阳般炽烈的火光刺得江离睁不开眼。

    江释面如死灰,只能眼睁睁盯着她被火光吞没,就在这耀眼的火光中,却有更为明亮的天光乍现,撕裂了年兽的熊熊火焰。

    九道光柱凭空坠落,快似闪电。光柱瞬间穿透年兽硕大的身躯,以一个玄妙的阵法,把它死死钉在地上。年兽砰然坠落的瞬间,身边突兀地画出一个光圈,把九根光柱彼此连接。每一个节点又银光蔓延,与其他节点汇聚,在光圈内织出一张密集的地网。

    与此同时,天降光幕,笼罩四野。九个节点处,又从地下生出九根冰柱,恰恰支起那天幕。冰柱横向生长,彼此交融,最终合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冰墙。

    年兽在天罗地网内厉声痛呼。它不甘被困,却又动弹不得,只能催动周遭烈焰,一波盖过一波,不停拍打着冰墙。冰墙不堪重负,嘎吱作响,眼看就要破裂。

    “畜生,休得猖狂!”

    十三道身影飘摇而落,其中九人落在九根冰柱上。其余四位老者,飘落在外围,按四方站定。他们口中念念有词,同时发功。寒气渺渺,源源不断地淬在冰墙上。岌岌可危的冰墙开始向内外缓缓加厚。

    他们,竟是要捕猎年兽!

    天地间回荡着年兽不甘的咆哮。远处废墟里,江释扒开堆积如山的瓦砾,艰难地爬了出来。在他身下,护着江离。灰尘抹脏了她原本精致的小脸,除此之外,倒是完好无损。

    两人爬出废墟,着眼之处,人迹尽毁。偌大的天马镇就这么倒在脚下,像一滩烂泥,再找不到一丝城镇的痕迹。

    “阿离,你没事吧?”江释拉起江离,关切地问。江离拍掉蝶衣上的灰尘,连忙摇头,不经意看到江释撕裂的衣袖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触目惊心。她妙眼微红,从蝶衣上撕下一块白布,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

    “那是什么怪物,好生威猛?”

    “那是年,也叫做夕,是太古时期就存在的一种妖兽。传说年兽散居在深山密林,形貌恐怖,生性凶残。每到大年夜,都会窜到人群聚集的地方生吃活人,直到鸡鸣才离去。后来人们发现,年兽害怕爆炸和红光,所以才会在大年夜燃爆竹,贴红联,驱赶年兽。还把这一天,叫做除夕。”

    江释强自忍住体内翻腾的气血,这畜生的威名也只在书中见多,也不曾想过世间真就存在。

    听他如数家珍,江离疑道:“可它自己就火光冲天,吼声如雷,却不是又听你胡诌。”

    江释讪讪一笑,轻拍她脑门:“傻丫头,既然是传说,自然不可尽信。”

    困兽犹斗,透过厚厚的冰墙,依稀还能看见里面耀眼的火光。然而听它声嘶力竭,恐怕也撑不了许久。看着那冰牢奇阵,江离惊叹道:“这冰牢好生厉害,竟然可以困住年兽!”

    江释沉声道:“这叫千年冰牢,是最顶级的魂术。再加上九杖锁魂,天罗地网。除了禁术,这世间再没有比之更坚固的牢笼了。就算是神仙,指不得也能困上半日。”

    望着那坚不可摧的冰牢,他眼中露出异样的神采,想起适才千钧一发的险情,仍觉心有余悸。抬眼望着半空,年兽还在苦苦挣扎,盛气凌人的火光却已被冰牢死死锁住。周围炙热的温度在一点点退去,天空也渐渐恢复了暗夜的本色。

    “轰隆……”

    突如其来的爆裂声,震得两人耳膜轰鸣。千年冰牢内,火光徒然收敛又喷薄绽放。九根光杖嘎吱作响,裂纹迅速蔓延开来,终于被那年兽震碎。

    “小心,它要拼命了!”

    守在北方的白袍老者惊呼提醒,而那冰牢中,失去九杖锁魂的禁锢,年兽已腾开四爪,左突右撞,周身火焰更是大盛。此消彼长,冰牢却在急速消融,岌岌可危。

    年兽愤怒地咆哮着,突然低下头来,竖起独角,奋力冲向冰牢最薄弱的地方。独角刺入,冰牢应声碎裂。

    “快退!”

    白袍老者似乎是这些人的首领,听他厉声疾呼,牢上九人立刻撤去功力,飘然后退。冰牢全线崩溃,熊熊烈火犹如脱缰野马,卸闸洪流。有四人身法稍慢,落入火光之中,瞬间被流火湮没,尸骨无存。其余五人虽说逃脱了焰心,也是须发焦黑,衣衫凌乱。浩瀚气圈,如涟漪蔓延,江释远在百丈之外也难逃波及,被远远吹打出去。

    年兽逃出牢笼,再无束缚。炯炯怒目中映出白袍老者仙风道骨,隐隐也觉察出他是罪魁祸首。

    “畜生,还不伏诛!”

    白袍老者须发尽张,道袍无风自起,层层冰霜在他脚下迅速扩展。其余八人心有灵犀,按八卦方位重新站定,把那年兽围在中宫。无数冰锥凭空飞出,逼得年兽四处逃窜。趁着八人挡住年兽,白袍老者十指翻飞,指间法决不断变幻。

    刹那间,飘雪滞空,狂风停歇。犹如时间静止,连空气也不再流动。北域原本就寒冷无比的夜晚,愈发寂静冰冷。江释把江离护在身下,两人的心跳声却像擂鼓一样,从未如此刻般鲜明。

    云影涣散,银光泄地。江释仰望天穹,被眼前瑰丽奇特的景色惊呆了。透过几乎静止的雪幕,一轮明月大如银盘,缓缓高悬于天际。冰冷的月光挥洒下来,给烈火烘干的天马镇重新披上一层薄霜。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大雪纷飞的除夕夜,竟然会升起明月,难不成看花了眼?

    “是禁术!”他失声惊呼,眼中炙热的神采几乎要喷薄而出。能亲眼目睹魂术最高境界的大能大力,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月光如水幕一般,像是被年兽吸引着,迅速向中心收拢。与此同时,白袍老人脚下寒霜以更快的速度向四周蔓延。冰霜所到之处,霜寒大地,玉树银花。凛冽寒气,瑟瑟逼人,江释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垂天连地的光柱,下意识抱紧了江离,等待着传说中毁天灭地的冲击。

    月光不再是漫天挥洒,反而凝结成一道光柱,堪堪把那年兽笼罩其间。年兽声嘶力竭,周遭火焰像是突然窒息了一般,迅速衰弱,转眼就完全泯灭,露出它本来赤红的皮毛。失去烈焰的包裹,年兽看上去更像是一头衰弱的雄狮。

    出乎江释意料,没有地动山摇的声势,也没有摧古拉朽的力场。但那道冰冷的光柱笼罩着片刻前还不可一世的年兽,当真比之前的天罗地网还要牢不可破。任它左突右闯也纹丝不动,就连一丝声响也无法逃脱。

    白袍老者低声吟唱着什么,江释目不转睛的凝望着,只见他衣裾翻飞,那一道垂天而落的光柱开始由外而内凝结成冰,不断压缩着年兽的活动空间。

    终于,光柱化为冰柱,把年兽禁锢在天地之间。它硕大身躯横在其中,独角高昂,四爪做挣扎装。栩栩如生的表情定格在这一刻,就像是一块巨大而又瑰丽的琥珀。

    老者消瘦的身躯微微一抖,禁止的风雪重新复活,爆发出更加肆虐的气势。

    嘎吱声响,一道道细小的裂纹在冰柱上蔓延开来,冰柱哗啦啦破碎成无数细小的冰屑,连同困在其中的年兽,水银般倾泻一地。江释抬起头来,惊骇的目光紧紧盯着那白袍老者,不可一世的年兽竟然被他瞬间诛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