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近正午,阳光正好,洒在湖面上,舟横绿水,桨舀浮金,南来的禽鸟自在悠游,好不惬意。如此美景,两人自是不愿错过,不约而同地于船头停步,并未进仓。

    忽见水天之际,一群野禽不知被什么惊到,竟一齐振翅而飞,隐约可见一团灰色的影子穿梭来去,迅捷异常。凝神看去,好一只迅疾矫健的苍鹰!尖喙利爪如刀似剑,每每出击,必在要害,进退趋避,张弛有度,似能将一切牢牢掌控在股掌之间。

    最初的慌乱过后,群鸟醒觉过来,向着四面八方振翅疾飞。那苍鹰也不犹豫,一抖翅膀,认准一个方向急追。野禽怎能比得上它的速度?只见它一个俯冲,利爪紧紧握住猎物细长的脖颈。

    野禽被扑向水面,激起一阵浪花,眼看脖颈就要被拧断,像是本能地意识到命悬一线、生机渺茫,那野禽生出一股横胆,忽然发作,疯了似的扑腾着双翅,猛地扭过头来,用并不尖厉的喙死命啄着苍鹰的腿部。这垂死的攻击登时奏了效,苍鹰吃痛,只得松开爪子,一展翅膀,朝空中腾跃而起,发出一声似有不甘的鸣叫。

    那野禽不敢耽搁,立即振翅飞去。凌波松了口气,还道它总算逃过一劫。谁料野禽刚一展翅欲飞,那苍鹰倏地一个翻身,斜掠而下,快如闪电一般再度牢牢锁住猎物脖颈,只是这次落在了“七寸”之处,让它无法扭头,随即尖喙猛地一啄,那野禽只扑腾了一下,就咽了气。

    仿佛连空气都被这一场激烈的厮杀惊动了,一阵风迎面吹来,带来一阵寒意,撩起凌波的长发。当她抬手理顺发丝,再度凝神看去,那团灰色的影子已消失不见,心中不由暗叹世上竟有如此迅猛矫健的生灵,在它面前,寻常禽鸟真如蝼蚁一般,任其宰割,真是天地造化,命途难料。她也曾去过不少地方,可却从未见过这般厉害的猛禽,不知是何来历?

    这只苍鹰之于上官彦韬自是再熟悉不过,同样一幕落在他眼里却有不同的思量:野禽虽弱,拼起命来倒也颇为棘手,看来不可掉对其以轻心,须得一击直指要害才行。

    再看凌波神情,显是注意到了这场厮杀。上官彦韬心中一凛,怕她看出端倪,忙重启话题道:“书中所言也非全无可信之处,塞北部族‘逐水草,习涉猎’确乎如此。‘忘君臣,略婚宦’早已废除。至于无城无郭……”

    几年前也许是,而今大半个中原可都在胡人手上。不过他识趣地没提这等扫兴之事,转而笑言:“上官家世居边陲,常与胡人往来,倒是知道一些他们好玩的习俗。”见凌波的眼中流露出感兴趣的神采,不由暗暗好笑,心道看来方外之人也没那么不理世事,口中介绍道:“最有趣的当属婚丧嫁娶(注)。若有人辞世,出葬之时,亲眷不但不会哭泣,反而载歌载舞,焚香祷祝。”特别是德高望重、或武勇无匹的战士。

    凌波赞许道:“如此看破生死,倒有几分庄子妻死、鼓盆而歌的洒脱。”

    上官彦韬击掌笑道:“不愧是道门高徒,方能达此坐忘生死、逍遥自得之境。”

    凌波面色一红,垂下头去,也不知如何应答。她这一垂首,立时消去了那份如霜似雪的距离感。两人一时静默,唯余船橹击浪之声有规律地传来。

    良久,凌波启口问道:“那嫁娶呢?莫非反要悲哭不止?”

    注 这些其实是东胡乌桓的习俗,挪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