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不知何时又来了一个陌生人,年纪不大,高高瘦瘦,穿了一身玉白色直缀,不过袖子却高高挽起,手臂上青筋盘旋如同一条条腾飞青蛇。

    少年人正使劲儿按着老黄家小黄的头往地里送,老狗狡诈无比,每当他手往下按时就脖子一缩从少年人手掌心里摆脱,随即便呲着牙往前扑,少年一双肉掌却总能及时挡住它的狗头,一引一带又将它往泥地上按去,乐此不疲。

    寒铁远远看见了那少年,脚下一点,忽地冲到了少年面前,一屁股坐在石碾子上,一抬手将老黄狗的狗头拍到地上用力摁着:“你怎么来了?”

    少年人正是段二狗,二狗踹了踹老黄狗屁股,将他从寒铁魔爪下救了出来:“黄师父让人进城找我去了。”

    寒铁抬头看看天,难以置信道:“这么快?”

    “我正好在城外找你,幸好黄老头没找个年轻小伙子,而是让李武老伯去寻我,被我撞上了。”段二狗叹了一口气:“老子担掉那么多心,你竟然跟人***猎玩儿去了!奶奶个熊的!”

    说话间拖着野猪的猎手们也走了过来,看见段二狗不免好奇,二狗却像见了亲人一样眼神热切起来,站起来拍拍屁股亲热地喊道:“四叔,六叔,十二叔,小勇哥……是你们打了这头猪啊?”

    一众猎手们好奇地围了过来,看了几眼这个年轻小子,忽然猎手中最年轻的小伙子笑了起来:“二狗你怎么敢这么欺负小黄,不怕被腿被咬了?”

    段二狗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黄狗肚皮:“我又不偷他家鸡了,还怕他咬我?”说着眼睛就在野猪上扫了一眼,惊叹道:“这么大头野猪是你们几个猎到的?几年不见你们厉害多了嘛。”

    李四面上一红,看了眼坐在碾子上的寒铁,笑道:“哎,别提了,你四叔今天差点没能回来。”

    段二狗忙问怎么回事,李四将狩猎经过细细说了,对寒铁的武艺心思极口夸赞。末了邀请二狗一起来吃野猪宴,并将那谁家嫂子的手艺夸得上天入地绝无仅有,馋得段二狗口沫四溢,狠狠滴吞咽了两口毅然绝对今天就留在这里为大家贡献力量了。

    不一会儿村中就架起了一口大铁锅呼啦啦地烧着滚烫的开水,段二狗赤着上身,寻了条围裙披着,头发也高高扎起,摆出一副专业屠夫的模样帮着杀猪,其实已经是清理内脏分割猪肉了。

    不过寻了半天他竟然没找到顺手的剥皮刀,自己揣着的短刀见过太多人血,实在是不好意思拿出来给一群淳朴山民处理食物,寒铁见他四处找刀便将自己的刀子抽了出来递给段二狗。

    段二狗一见那刀子顿时惊呆了,半天没伸手去接,寒铁讪讪地将刀子收了回去之后段二狗才回过神,一个饿狗扑食冲了过去,在寒铁腰间一牵一带,指节抹着刀柄将那柄轻薄透亮的刀子抽了出来,在阳光下旋了两圈,赞叹道:“没想到细雨竟有如此收藏!”

    寒铁见他似乎认识这刀,便问道:“这刀……有什么讲究?”

    段二狗如同抚摸女子背部光滑皮肤一般温柔地用指腹在刀面上轻轻划过,语气中满是羡慕:“这刀身用的不是铁,而是昆仑寒玉啊!天下间之难寻的铸剑材料之一。你们细雨可真是财大气粗!我给你干活成不成?”

    段二狗沉溺在见识到宝物的惊喜中,胡说八道一通竟然没顾得上看寒铁,半天发现寒铁没什么反应才回过头,只见寒铁愁眉苦脸仿佛便秘多年一样,不由问道:“想啥呢?跟便秘了一样!”

    寒铁没计较他那粗俗的话语,依旧喃喃低语,连说几个想不到,想不到。段二狗推了他一把才反应过来,一脸艳羡崇敬地说:“这不是细雨的物资,这是黄老先生给我的。”

    段二狗愕然,没想到黄老头竟然还有这样的好货,不过竟然不给自己,真是白白叫他半年师父,不过很快他就不纠结了,寒铁现在是他的兄弟,武林中人觊觎兄弟的武器是不道德的,就跟觊觎兄弟的老婆一样恶劣。

    不过自己用用倒是不妨事,毕竟武器是武器,不是人,这玩意儿没有贞操一说。段二狗操起短刀飞快地将野猪分割成一条条,将内脏也都摘了出来,交给村里人拿去洗刷烹煮了。

    当他擦着手上血水跟寒铁回到老黄头家院子时候,村子里已经升腾起了一阵浓郁的肉香,村里的小孩子们打闹成一团,在村前追逐嬉戏,老人们袖着手斜靠在墙角里晒着太阳,小山村一片世外桃源般的感觉。段二狗感叹了一阵,心中不由想到自己家乡,如果不是那场灭门之祸,或许自己也跟大勇一样成为一个纯朴的农家少年,每日狩猎农作,娶个媳妇早早生子吧。

    正想着就发觉自己裤腿被咬住了,低头一看,又是小黄,段二狗一把抄起这条跟自己犯冲的苍老黄狗抱在怀里,蹂躏着毛发稀疏的脑袋跨步走进了院子,院子里黄老头儿正躺在躺椅上喝着茶,悠闲自得,怎么看都是个没事做的老大爷,一点也不像是一个翻手就能送出一把绝世好武器的人物。

    黄老头早就发现了他们,眼神一眯,瞄了段二狗一眼,突然神色一变猛地坐了起来,手中茶壶往身旁的小茶几上一拍,指着段二狗坡口大骂:“二狗你个狗东西!回来这么久也不来看看我老人家是不是?!忘恩负义的小王八蛋!”

    二狗陪着笑,提起手中黄狗往前送了送:“师父,您大人大量,我这不是来了么?瞧我还给你带了狗肉赔礼,您消消气,我这就去把这老狗杀了给你做顿狗肉,是做狗肉火锅,还是蒜泥狗肉?你说话,弟子服其劳!”

    黄老头狠狠地盯了一眼段二狗,冲老黄狗锤了声口哨,老黄狗立刻造反,猛地一回头,大嘴就往段二狗手腕咬去,吓得段二狗手一动,把黄狗摔得掉到地上了。黄狗吃痛,嗷呜一声尖叫出来,夹着尾巴躲到了黄老头身后,探头冲段二狗低沉地呜呜威胁,这老狗真是老成精了。

    二狗不理它,大喇喇往躺椅一头一坐,拿过老头儿的茶喝了两口,“老头儿,我还真给你带礼物了,不过拿不过来,你什么时候自己去看看?”

    黄老头疑惑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见他虽然穿的人模狗样,不过脚上还是条旧靴子,加上寒铁早前提过的顺别人裤子的事,心中不由得对他的说辞产生怀疑,只当二狗又是在诓他。

    黄老头黑着脸,不无嘲笑地说道:“你个狗东西还能想着给我送礼?别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哎,你个死老头儿真是越老越混账了,做徒弟的给你点东西怎么了?你是不是当我买不起啊?不怕告诉你,你徒弟我现在在冀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见了不叫一声段哥?”

    “拉倒吧,我还不知道你?你十二岁时候我们村里谁不知道你是丐帮小帮主?就你师父不知道吧?”黄老头无情地讥笑道,不过脸上皱纹却舒展开了,好些年没人开过玩笑吵过架了,这小兔崽子气人归气人,心不坏。

    段二狗无语,这些老头怎么老拿当年说事呢?要往前看啊!!想到这里便转移话题:“想不想知道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

    黄老头斜着眼,从鼻孔里喘了口冷气:“你有几百年的灵芝人参的给我点?”

    “呃……这个以后可以有,咱钱多不怕这么点花费。”段二狗面上红晕一闪,其实他是真没想到给老头带点什么,毕竟是找人找到半路上被人喊过来的,哪里会有那些东西备着。眼睛一转,段二狗计上心头,凑到黄老头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老头眼睛一亮,搓着手急切不已,连问真的假的。

    段二狗白眼一翻,指着寒铁说:“不信你问他,老子媳妇都有两个备选人!犯得着跟你开这个玩笑?”

    黄老头将目光投向一边把玩着各色草药的寒铁,寒铁一惊,回过头来跟他对视了一眼,随即又扭头自顾自地把玩了起来。

    黄老头咳嗽了两声,问道:“小寒啊,二狗这怂货真的有儿子了?”

    寒铁手一抖,一把切成碎片的牛蒡洒落在地面上,“这个,说有也没有,说没有也有,你让我怎么说?”

    段二狗张口欲言,不过被老头儿狠狠地剜了一眼,立刻不做声了,黄老头又问道:“这个说有有没有,说没有又有是什么意思?”

    寒铁捋了捋头发,指着段二狗:“老爷子,您说丐帮史帮主有儿女子孙没有?”

    “史老头年轻时候倒是挺风流的,青衫仗剑,纵酒江湖,红颜知己不少。”黄老头若有所思喃喃低语,突然一拍大腿,血管纵横的大手闪电一般薅住了段二狗的脖子,像提一只小猫一样将段二狗提了起来,双眼明亮如烛火审视着他,“你这个小兔崽子小小年纪就在外面乱搞?史忘语那老匹夫就这么教你的?”

    段二狗踢腾着腿,不住拿眼神示意寒铁说话,他知道自己怎么说都不可能有寒铁说话管用。

    寒铁张嘴了,满是敬意:“老人家好功夫!”

    隐居多年的黄老头暮地手一松,把段二狗放了下来,喝了口茶打哈哈:“什么功夫不功夫的,我一个郎中,哈哈……你继续说,别跟我说什么虚头巴脑的!”

    咽了口口水,寒铁还是接着上一句继续虚头巴脑地说道:“你看二狗就是史老帮主的孙子嘛!”

    黄老头虎目大睁,猛地一拍桌子,桌面上茶杯茶壶都跳了跳,不过茶水却没溅出来:“你是来混字数的么?说通俗点!”

    黄老头淫威太盛,寒铁一时之间也有些招架不住,赶忙大声说道:“干儿子!!”黄老头恍然大悟,抚须长叹:“干儿子也是儿子,小子资质怎么样?我给你培养培养?”

    段二狗正在揉脖子,刚刚被黄老头突然薅住让他日渐骄狂的心也吓得收了收,听到黄老头问话,立刻又眉飞色舞起来:“相当不错,我把卧虎山的土地买下来了,请师父您过去安享晚年,顺便教教那俩小子,如何?”

    黄老头吧嗒吧嗒地喝了两口水,忽然笑道:“狗东西,跟我玩心眼?你是想让我去给你看家护院?”

    被戳破心思段二狗倒不着恼,呵呵一笑,“我让人去接我那个师父了,你们两个老头儿不是挺聊得来的么?一起下下棋,喝喝茶多好,看家护院什么,我们有这个……”说着伸长了脚够了够躲在黄老头脚下的老狗,意思不言自明,你黄老头再说我是请你去看家护院的话你就是狗。

    黄老头人精一般的人物,哪能上他的当,当即茶壶一举就要打他,这时候门外李四咚咚咚地走了进来,喊道:“黄先生,寒小哥,还有狗子,开席了,快去吃吧,不然等会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