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虎含笑看着跃跃欲试的儿子,远远地喊道:“小虎,今天不许骑马!明天就去接亲了!”

    “爹~”孙少虎抱着大食马的脖子撒娇。

    “明天接了亲再说。”孙老虎虎着脸训斥道:“今天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哪儿都别想去!”

    孙少虎撅着嘴将大食马牵回了马厩,一脸怏怏不乐地带着随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跟在他身后的小厮正是昨天去给段二狗报信的那位,他的嘴唇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绒毛,左右脸上各有一个淡淡的巴掌印,看样子年纪比孙少虎稍长几分。小厮低着头跟在孙少虎身后,孙少虎突然停了下来,转身问道:“谁能帮我翻墙出去?”

    小厮没料到孙少虎突然停下,一时刹不住脚撞到了孙少虎身上,孙少虎被撞了一个趔趄,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到了小厮脸上,可怜小厮昨天挨了两巴掌的掌痕还没消失今天就又挨了一下。小厮脸色平静,背在身后的双手却指节发白地绞在一起。

    孙少虎勾了勾手指,小厮手指捏得更紧了,却将另一侧的脸凑了过去挨了一下。

    “走,给小爷搭人梯去!”孙少虎神清气爽地吩咐都。

    小厮似乎被两巴掌打得智商突飞,拦下了孙少虎“少爷,人梯太危险了,您千金之子,何必冒着个风险?你看咱们想个办法把她弄进府来,怎么样? ”

    孙少虎想了想,伸手在小厮红肿的脸上轻轻抚摸了两下道:“好啊六指,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不要让小爷失望哦!”

    “是,少爷您就等我好消息吧。”六指说着匆匆而去,留下孙少虎一个人在房间里看着屋顶遐想联翩,不时嘿嘿贱笑。

    六指从侧门里走出孙府,在街角转了两转,买了一个茶叶蛋在脸上滚着,心中却在不停地想着办法,不知不觉间他便走到了程屠夫店门口。

    段二狗正惬意地坐在太阳底下晒着太阳,一手还抱着茶壶在刺溜溜地吸着茶水。铺子里一个生面孔握着剔骨刀在一扇猪肉上比划着怎么下刀,程屠夫的胖儿子则趴在柜台上看着账本。六指一阵紧张,脚步匆匆地跑了,直到绕过了角落才喘着气停了下来,伸头伸脑地窥视者远处阳光下懒成一滩烂泥的段二狗。

    开二荤铺的老方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鬼鬼祟祟的男孩,心中一阵好奇,不过生性懦弱的他最终没有敢去过问他人的闲事。说不定是在看风景吧,老方想道。

    六指在几条街道上绕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猪肉铺所在的街上,探头看了一眼,段二狗已经消失在门口的条凳上了,明亮的阳光照耀在六指身上,暖洋洋的,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段二狗正坐在老马家的磨房里晃悠着双腿,一边跟老丈人闲扯着一边仔细地打量着拉磨的毛驴。马老汉似乎察觉到了段二狗不善的目光,谨慎地看着段二狗:“关于吃食,听过一种说法没有?”

    “什么说法?”

    “天上龙肉,地上驴肉。驴肉的味道可是绝美无比的,想不想试试?”马老汉一双老眼里满是坏笑:“我把这憨货宰了给你做一顿驴肉宴怎么样?”

    “真的?”段二狗眼冒精光,口中唾液快速分泌:“我回去拿刀!马上来!”

    “你真敢?你把它宰了我就拿你的马拉磨。”马老汉威胁到。

    “切,早就知道你是开玩笑的,要刀子我还要回去拿啊?”段二狗从靴筒里面抽出一把短刀在手上旋着,自从那天晚上跟寒铁大战之后他就一直揣着短刀,不管吃饭睡觉上厕所,甚至洗澡时候都能从他的澡盆里挖出一把短刀。

    “呵,刀子耍到我家来了。收起来收起来,吓着马瑶就不好了。”

    “好好好,你忙着,我去跟马瑶说说话。”段二狗赶忙将短刀收了起来,刷地跳了下来,拍了拍被蒙着眼的小毛驴之后走到了院子里大声叫道:“瑶儿,哥哥来找你玩儿了~”

    马老汉失笑,拍着小毛驴的屁股:“你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奔放呢?”

    段二狗四下转着,期待着一张抹布或者一只小巧绣花鞋突然从天而降砸到自己身上,然而院子里面静悄悄的,只能听到磨房里碌碌的石墨转动声和小毛驴得得的蹄声。

    “马瑶!”段二狗又轻轻地隔着马瑶闺房的门帘喊了一声,还是没人应答,段二狗嘴角勾了起来。轻轻地将门帘掀了起来。

    段二狗满以为会看到一个睡美人,但是房间里寥无人迹,碎花棉被被折叠得整整齐齐,朴素的梳妆台上的水碗里放着一枝半枯萎的菊花。

    段二狗焦急地撞开后院的每一扇门,又在马老汉困惑的目光里冲到了铺子里,铺子里也是空荡荡的,大门半掩像一张嘲笑的嘴。

    “马瑶!”段二狗冲出了店门,对着行人熙熙的街道吼道。

    一辆帘子低垂的马车从大吼的段二狗身边擦过,车厢木板被人拍得啪啪直响,驾车的人回头喝道:“小花,别玩了!等会儿给你买糖葫芦!”段二狗冲了上来,抓住挥着马鞭的车夫的手将他扔了下去,随即一把掀开低垂的门帘。

    车厢里是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双手双脚被绑住了,嘴里更是塞着一团破布,看到有人撞进门来,两个小孩子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乞求。

    “妈的”段二狗骂了一声,抽刀将两个小孩子身上的绳子割断,又将他们带进了猪肉铺。在段二狗疯了一样到处叫喊着马瑶的时候,程屠夫等人都跑了出来,帮着寻找马瑶的身影。见到段二狗抱着两个孩子出来,程屠夫不禁好奇地问道:“这是哪里捡的两个孩子啊?”

    段二狗将孩子们放了下来,急匆匆地说了一句“可能是被拐卖的,看好了。”说完就又冲出了门,握着刀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狂奔。

    被段二狗甩下马车的中年汉子在人群里闪了两闪,跳上马车将挽马的皮绳扯开,骑在光着脊背的马上匆匆逃亡,人群大骂着匆匆躲避。

    段二狗撒开脚丫子跟在骑士身后,口鼻将像着了火一样炽热而干燥,脖子两侧和额角的血管一根根暴了起来,眼看着奔马越跑越远,段二狗眼前似乎都蒙上了一层血色,狠狠一咬牙,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追去。

    “上马!”一个声音在段二狗的耳边响了起来,段二狗抬头看去,竟然是寒铁。寒铁骑在大白马身上,一脸冷漠,白马身后,一匹跑得腿直叉的青骡正喷着白气。

    “妈妈的”段二狗爬上了青骡的背,脚下用力一夹,青骡顿时像见到了春天的小母猫一样冲了出去。

    马背上的骑士艰难地保持着平衡,要想在光背的马上纵马狂奔已经不仅仅是技术的问题了,还需要很强的体力才能坐稳。段二狗骑着青骡追了上来,寒铁则从一边的巷子了钻了过去,打算抄个近道截住对方。

    段二狗使劲儿地催着青骡,不过青骡爆发力到底还是不行,只一会儿就又被甩下了。“奶奶的,没种的货!”段二狗恼怒地踹了一脚胯下青骡,飞身跳了下来。骑士在马背上扭头看了一眼段二狗,嘲讽地笑了笑。

    骑士冲到了长街尽头,用力的拨转马头拐进了横着的巷子,巷子当中,两个小孩子正和泥过家家,当奔马转过身向他们冲来时候,两个孩子都傻了,一泡尿冲了出来,将辛辛苦苦堆起来的小人小房子冲得七零八落。

    当马身转过来的时候段二狗掂了掂手中的短刀,又看了看周围四下躲避的人群,旋身发力,手中短刀打着旋飞了出去,正中奔马胸前。马当时就前脚一绊摔倒在地,马上骑士被甩出去老远。

    骑士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流血的腿一瘸一拐地逃进了身旁的巷子,快速地找地方躲了起来。段二狗的身影送巷口一闪而过,骑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捂着腿向巷口走去。

    得得马蹄声响起,骑士回头看去,一匹白马从巷子里窜了出来,马上少年将一根晒衣服的竹竿放平了,像冲锋的轻骑兵一样冲了过来。

    时间回到车夫斩断挽马的皮绳时候,寒铁飞快地将在后院悠哉悠哉吃草晒太阳的白马解了下来,顺便还把程屠夫家驾辕的青骡解下来,拉在马后追了出去。当他也跟着段二狗追出去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垂着帘子的轻型马车从一侧的巷子里慢慢地绕了过来,挽马轻快地甩了甩尾巴,消失在街角艳丽的秋阳中。

    过了不久,马车停在了孙家的后门门口,车夫跳了下来,跟看门的人谈了两句家长里短后递过了一串铜钱:“兄弟们买点酒,等我晚上来一起喝。”

    “这么点哪里够咱们几个喝的。”守门人掂了掂手上的铜钱笑道:“除非你从少爷哪里要点来。”

    车夫笑了笑,伸手扶正毡帽,阳光照在他的手上,可以明显地看到他小指旁边圆形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