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痕,我来问你,你在丰陵都干了些什么?”

    在西原城元帅府的书房里,袁沐公和计无双端坐上首,神色肃穆,而堂中站立一人,神色轻松如常,好似浑然不觉两位西北军大佬的迫人气势,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出镇定自若的气息,这份淡定沉稳的心境,除去墨韵痕又还有何人。

    “学生在丰陵辅佐林将军打理军务,兢兢业业,不曾懈怠,老师觉得有何不妥吗?”

    计无双听了墨韵痕的回答,两条眉毛往下沉了沉,不满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那里干什么,你在丰陵鼓动林羽私蓄军资、收买人心,随意插手军务处、后勤处等军政部门,趁着林羽不在的时候你还利用风陵卫的影响力干涉丰陵政务。我让你去丰陵是做这些的吗?”

    袁沐公见墨韵痕听完计无双的话只是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心知计无双严厉的词措并没有被他放在心上。墨韵痕从小就跟着计无双学习,很早就来到元帅府,见惯了大人物,你给他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他根本不怕,于是袁沐公换了个和缓的口气说道:“韵痕,你插手军政和内政的事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军部和吏部都接到下面的申诉,他们要我给个说法。我想知道,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墨韵痕先向袁沐公行了个礼,才正色说道“风陵卫初建,刀枪不利,人心不齐,卫管大人要打造一支强军,将军中事务托付于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标。”

    “胡说八道。”计无双展现出少有的激动神色,从椅子上跳起来,“你利用元帅府的关系,越过并州都督府直接向锻造坊采购兵甲,幸得袁都督是自己人,要换了别人,你早死一百次了。你采买军资也就罢了,你强行夺走了丰陵城府衙巡夜、执勤的权利,又擅自利用军队在非常时期才能动用的特别执法权介入地方案件,你这些行为与你说的强军何干,我看你是想造反啊。你到底给林羽灌了什么**汤,他居然由得你在丰陵如此放肆。”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面对自己老师的指责,墨韵痕毫无惧色,“丰陵的府尹李暨是个鼠目寸光之人,偏偏又贪婪成性,他手下的公人都极度散漫不堪大用,我把他们赶走是为了丰陵的安危好。丰陵的油水虽然很多,但是要重新装备一支部队的话所费军资不少,李暨屡屡想利用自己的司法权插手丰陵的贸易,学生也是不得已才动用特别执法权来维护风陵卫的利益。”

    “你这是强词夺理,一派胡言。”计无双被自己这个牙尖嘴利、能言善辩的学生气得不行,重重地拍着桌子,打断了墨韵痕的话。

    “现在可不是什么非常时期。”袁沐公抬手示意计无双稍安勿躁,“你这么干过于激进了,你可知道,只要军部和吏部在朝堂向我们施压,对付你只需要一纸调令,只要把林羽弄走,你在风陵卫所做的一切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你跟随计先生学艺多年,这么简单的道理不会不知道吧。”

    “学生自然知道刀笔吏有时候比刀枪来得可怕多了,只是学生觉得,到时朝廷未必有那个能力随意解除一位将领的兵权了。”

    听到墨韵痕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袁沐公并未生气,反而身体前倾,收回了之前温和的表情,严肃地说道:“你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可有什么依据吗?”

    “呵呵,元帅有如此一问想必心中对学生的说法多少有些同意吧。”面对着严肃起来的袁沐公,墨韵痕反而笑了,“学生夜观天象,荣汉运势已衰,天穹的十四颗主星亮度都有些不稳定起来,我看天下格局之变已经迫近眼前了。”

    “元帅,你别信他这些旁门左道的歪理邪说,我平日里让你多读些圣贤大道,你却老将一些奇经异术来奉为真理,我怎么会教出你这种离经叛道的学生。”计无双见墨韵痕竟拿星相之说做为行事依据,不禁捶胸顿足,连连叹气。

    “星相之说,并非全是凭空捏造,只是太多一知半解之人看不懂天相,偏偏喜欢卖弄,才坏了星相的名声。”墨韵痕显然不同意自己老师的看法,出声辩解,“张相大肆裁军,又兴土木,在极短的时间里对国家大动干戈,焉能不坏了国家气运,须知治大国若烹小鲜,他想一年干完人十年的事,如何不伤国体。星相只不过是天下之事的投影,而不是影响事情的主因。”

    袁沐公不愿评论自己好友执政方针的好坏,他只是对墨韵痕反问道:“既然你精通占星术,不若就说说西北军,还有我袁某人未来的气运如何?”

    “西北军是帝国支柱,元帅是朝廷武运之所在,学生不过是学了点皮毛,哪敢妄言您这种大人物的气运。”墨韵痕低下头,闭口不言。

    袁沐公见墨韵痕连国家的运势都敢断,岂有不敢说一个人的道理,不过他也不想强逼墨韵痕,只是好奇道:“那你说说林羽吧,你仔细挑选出来的人物,未来前程必定远大吧?”

    “我也看不透他。”说起林羽,墨韵痕罕有地皱起了眉头,“人的气运,不是光看星星就能知道的,还跟一个人的性格、思想、习惯有关系,在结合面相、手相、骨相来分析,才能得出结论。”

    说起林羽,墨韵痕就好似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几年前,我夜观天象,发现西北夜空中出现了一颗晦暗的新星。我起初没有太注意它,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颗星星不断变亮,还有向中天移动的趋势,这颗星的出现,打破了星宫原本的布局。原本的星座格局是主弱客强,紫薇帝星不断变暗,其实预示就是现在地方军头实力不断增强,朝廷控制力不断减弱的情形,而这颗新星的移动,很可能会打破这种局面。”

    “你是说林羽会成为朝廷的救星?”要说林羽是个不错的人才,袁沐公信,要说他会成为救世主一般的人物,袁沐公还是难以置信。

    “主公,客星善变,今天他是救星,明天没准就取而代之了。”一旁的计无双突然出言。

    墨韵痕诧异地看了自己老师一眼,没想到他居然也一直关注着星相,看来他并不像表面所展示的那样对占星漠不关心。

    “老师说的有些危言耸听了。”墨韵痕出言将震惊中的袁沐公点醒,“元帅,客星共分五种,或者说我们现在记载过的有五种,有凶吉之辨:

    一曰扫星,小者数寸,长者竞天,这扫除,除旧布新,见则兵起,天下易主;

    二曰灾星,现时无踪,去时无影,主天灾,赤为炎,黄为魁,蓝为涝,赭为震,白为飓;

    三曰妖星,妖者或隐或现,时明时晦,主纷争,故曰,国出妖孽,天下大乱;

    四曰恒星,甫一出,据于天野,弗去,主仙位,此星出必有圣贤降于世;

    五曰絮星,状若粉絮,欲拂拂然,主运势,神牌碎则仙陨,吉星泽福,凶星去恶,是为大吉。”

    “那林羽算那种呢?”袁沐公听了墨韵痕的话,觉得客星这东西好像不太吉利啊。

    对于袁沐公的疑问,墨韵痕只是耸耸肩,表示自己也说不准。

    “历来客星出现,都没什么好事,不是山崩地裂就是天下大乱。”计无双接过了墨韵痕的话头,“林羽在沙湖城十几年都没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靠着元帅的提拔才当了个裨将,你怎么就能确定他是这颗客星?再说客星预示的也不一定是人啊。”

    “我当然不能确定。但是历史上曾被定为是客星的人物,无论是圣贤还是妖孽,都是天纵英才,林将军数次出色地完成了危险的任务,能力自不必说;再者他虽然未成气候,身边已有苏成、陈到这样忠心得力的下属;最关键的是他运气极佳,惹上了明王和蜀王这样的人物都能化险为夷,就像书上写的那样,身负天命的人在完成天命之前是死不了的。”墨韵痕说到此处深深地出了口气,用力道:“我觉得这样的人物,值得我去赌一把。”

    “即使他的天命真的是这颗前途未明的客星,也不代表他的未来有多光明,他的下场不一定是好的啊。”计无双对自己的弟子显得非常担忧,根据史书的记载,被定为客星的人物共同特点是都高光过一阵子,但是很多人最后并未落得善终。

    墨韵痕刚想说些什么,袁沐公身边的一个亲卫匆匆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卷信纸,应该是一封飞鹰传书。袁沐公接过信纸,打开匆匆扫了两眼,对墨韵痕说道:“你先回去吧。”

    墨韵痕本以为自己会被扣上几天,没想到事情没个定论,元帅就这么匆匆把自己打发回去了,那他把自己叫来的目的是什么呢?他心中对突然出现的那张纸条非常好奇,可他知道那是机密,自己是没权利看的,只能行礼退下了。

    待到书房中重新剩下自己和计无双两人,袁沐公才把密信递给计无双,表情凝重地说道:“陛下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