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宝子变,确实变了。就在他放过大口的时候,我从他身上看到了那么一点人性的味道。我发现了,张三疯也发现,老宝子自己也可能发现,所以他很快地掩盖住他好不容易才显露出来的人性,又变成了惨无人道的老宝子。

    当我们找到第二个目标的时候,天已经阴沉了下来。“天阴了。”张三疯显得有些无聊,抬头看了看昏沉的天空,下车的时候抬头看了很久,推测着到底会不会下雨。“咱们连把伞都没有。”

    老宝子的脸色也跟阴沉的天空一样,阴沉了起来。

    “老宝子,你的时代过去了。好好珍惜你这条命吧,你现在能有命活着就不错了。”沙洲坐在老宝子前面,把脚翘在了桌子上,一边专心地修剪着指甲,一边心不在焉地跟老宝子说着话。

    沙洲也是老宝子曾经的小弟,就在一个月前,当着老宝子的面连大点声说话的勇气都没有,如今却这样没大没小。

    “老宝子滚吧,看在曾经咱们一起混的份上我不难为你。”沙洲看老宝子没什么反应,坐了起来,盯着老宝子很嚣张地说道:“老宝子别以为谁都像大口那么怂,我的这帮兄弟可不是吃素的。快滚吧,要不别怪我手下的这帮兄弟们不客气。今天沙爷我心情好,要是给脸不要脸的话,我他妈地给你剁成肉馅!”说着沙洲抄起一把刀,砍在了桌子上,沙洲身后也传来了一阵稀稀落落的笑声。

    沙洲撇个大嘴,一脸欠扁的样子,看的我都想站起来抽他一顿。但是看到沙洲身边的彪形大汉,而且是二三十个彪形大汉,而且还是拿着刀和枪的彪形大汉,我知道我不能那么做。因为在个狭小的屋子里动起手的话,吃亏的一定是我们,更何况屋子外面还站在二三十个同样的彪形大汉。看着他们一脸不怀好意地盯着我们三个人,我相信,如果动起手来,沙洲真的能把我们剁成肉馅。

    我开始有些后悔没有把枪带在身边,这样动起手来,起码还有出去的可能。就算今天真撂在这儿了,也能拉上几个垫背的,但是现在看来……凶多吉少。

    真的是凶多吉少。

    面对沙洲的挑衅老宝子竟然没有发火,西装笔挺的老宝子甚至有些无动于衷。而沙洲表现出来的悠闲跟老宝子的不怒自威比起来就有点装腔作势了。看着老宝子没有理会自己,似乎并没有听进去自己说的话,沙洲很快地沉不住气了。啪地一声,沙洲站了起来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看着老宝子恶狠狠地说道:“老宝子,别给脸不要脸,是不是等我跟兄弟们帮你滚蛋!”

    身后的人也纷纷响应,都抄起了自己的武器,丁玲桄榔的响作一团。

    老宝子依旧是坐在那里,张三疯依旧是无聊地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

    “我操!还真下雨了。我就说吧,出门也不带个伞!”张三疯突然惊讶地叫了起来。

    我看到沙洲那帮人被张三疯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虽然沙洲没有动,但是他身后的人,有些人下意识地举起了手里的武器,有些人向后退了一步,看我的有些想笑。

    阴沉的天空开始滴下雨滴了,慢慢地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打了小屋的窗户上。张三疯一脸懊恼的神情,似乎还在为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有带把伞也懊恼。

    老宝子还是没有动,只是依旧用手拄着下巴装,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问题的样子。

    沙洲虽然不知道老宝子在想什么,但是他知道,勿论是张三疯还是老宝子,哪怕是坐在老宝子旁边的我,没有一个人把他放在眼里。

    “老宝子是不是被枪蹦到脑袋上了不会说话了,还是让人把脑袋打坏了?”沙洲越来越沉不住气了,大声地叫了起来,就像是行走在深夜里的路人,叫两声好给自己壮胆一样。

    老宝子终于动,似乎坐的有些乏了,老宝子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当老宝子站起来的一瞬间,我看了沙洲眼睛中闪现出来的畏惧,身子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微微地向后退了一步。

    “垃圾。”老宝子撇了撇嘴,不屑地说了这么一句。

    “你说谁垃圾!有种再说一次?”沙洲拔起了刚才砍在桌子上刀,脸憋的通红,在昏暗的灯光照耀下,就像腌坏了的酱肉一样,一股腐朽的气息。

    “垃圾”老宝子重复了一边。“说你呢。”然后伸出手指点这沙洲的脸更加明确地重复了一遍。

    沙洲手里的刀颤抖了起来,沙洲的手在发抖。

    “你看看你们这帮垃圾,有谁敢动我老宝子一下?”老宝子嘿嘿地笑了起来,笑的阴冷。“这帮跟着你混的,过去也都算是跟过老宝子混过,应该知道我老宝子是什么样的人。你干出这不忠不义的事来,他们跟你混的,也算是叛了我。既然知道我老宝子是什么样的人,那他们怕我秋后算账,也只能跟着你一条道走到黑了。你说说这帮因为怕我才站到我对立面,才站在你旁边的,你领着这么一帮人跟我对着干,你不是垃圾是什么?”

    沙洲先了一愣,憋了半天大叫道:“乱讲!老宝子你给我闭嘴,信不信现在我就弄死你!”

    “我是不是乱讲,你知道。”老宝子整理了一下褶皱了的西裤,把衬衫拽出来,重新又整理了一下裤腰。从容不迫地说道:“你们都听好了啊。”老宝子慢条斯理地点了一根烟后说道:“既然都知道我老宝子的为人,就知道我老宝子说一不二。我老宝子虽然被几个杂碎在背后黑了一家伙,也差点没死了。但是老子还活着,老子活着就能把属于我的东西都拿回来。我不认识你们,以后也不打算找你们算账。一周之后,这里还是我老宝子的地盘,到时候你们还想跟着我混,就把下个月收上来的份子钱交到他那里。”说着,老宝子拍了拍我。“滚回来,叫一声宝哥,我既往不咎。”

    沙洲身边的人没有动,但是我能看出来他们眼中的动摇。

    “你?就凭你!”沙洲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似乎想稳住已经摇摇欲坠的军心。“就凭你老宝子?现在所有人都想踩死你!也都能踩死你!信不信,今天你都出不了这个屋!”

    “放心,这里现在还是你的地盘。一周之后我再回来。”老宝子依旧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一周之后,我才让他们叫宝哥。”

    “你……”沙洲盯着老宝子有些语塞,老宝子同样盯着沙洲,显得很从容。很快沙洲底下了头,躲开了老宝子的目光,显得很狼狈,显得有些畏惧。

    看到沙洲低下了头,老宝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环视了一圈,沙洲旁边的人也纷纷躲开了老宝子的眼神。“一周之内,老宝子再给你们送一场大戏看。”老宝子吐了口吐沫,然后看了看窗外,“下雨了啊。”

    “嗯,下雨了。”张三疯忧心忡忡地看着老宝子说道,显然有什么顾虑。

    我知道张三疯不是怕沙洲和他身边的人突然动手,而是怕身上的名牌西服被雨淋着。虽然我也有同样的顾虑,但是我更怕沙洲狗急跳墙,给我们留在这里。

    “走吧。”老宝子转走率先走了出去,张三疯一脸郁闷地摇了摇头,显得很无奈的样子,也跟了出去。我跟在老宝子身后,尽量让自己的步伐显得慷慨激扬。

    “你活不过一周!”沙洲歇斯底里的叫骂声从身后隔着的门后传了过来。

    张三疯不耐烦地转过身去,一脚踹在了身后的门上,伴随着一阵骚动,一阵惊呼,被张三疯踹的木门,脱离了门框,飞进了屋里。张三疯用手抹了一把脸,甩掉了手上的雨水。“再他妈地废话,我现在就弄死你!”张三疯看着屋里的一帮吼道。

    雨很多,风更大。我和张三疯跟在老宝子身后,迎着风雨很装逼的前进着,气势磅礴。

    雨越下越大,风也越来越大。

    我们跟老宝子艰难地回到了车里,老宝子脱掉了湿漉漉的外衣,拿出那份名单后,看了看,然后叹了一口气,显得很沮丧。

    “怎么了?”我有些疑惑,老宝子不像是因为一个手下的背叛而感到失落和沮丧的人……

    “妈的。”老宝子愤愤地骂了一句。“出门没带把伞,这西服老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