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幕,明月当空,繁星如沙,清晰如昼。

    朱楼外的草甸上,四道身影并列站着,面对朱楼。

    风流云眼色略有忧虑,说道:“明月当空,可不是偷袭的好时候啊!”

    王稻倒是一脸豁达平静,“明火执仗,也无不好,百名武夫冲阵,能得几回见?吓破北辽蛮子的狗胆。”

    莫止戈轻轻呼出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老鬼,说道:“老鬼,我希望你负责的那一环不会有任何差错。”

    瞳孔一明一暗,平静中蕴藏着无尽威势。

    与谷笑汐的一战,倒是令莫止戈的威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气机卷溪水,驭剑杀,悍然接下轮回碑,那般威势,天人之下,几人能抗?

    老鬼神色恭敬,半躬着身子,应道:“大人放心。”

    “既然如此,一切按计划行事,你们回去准备。”

    莫止戈看着三人背影远去,转身,抬头看着天上那轮圆月,脸上笑意醇厚,一眸血红,一瞳暗红。莫止戈伸出右手,如水月光倾泄在他手上,然后逐渐升腾,化作淡淡氤氲,朦朦胧胧。

    片刻后,莫止戈摸了摸下巴,顿了顿脚,然后身影化作一道残影,一阵轻风,向朱楼方向掠去,无声无息,袍袖飘扬。

    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

    紫色的聚灵腰带上,天地元气不断涌入自己的身体,冲刷着每一寸肌肤,然后融入修罗劲中,积沙成塔,让修罗劲愈发强大深厚。莫止戈心中更添一份信心,笑意愈发明显,也越发醇厚,悠悠叹道:“问我道之前路,唯杀心以养性。”

    朱楼近了!

    莫止戈微微抬起头,身影越发淡薄,速度却不降反增,如一道灰影,直接掠过围栏,直入营地,往中军帐而去。

    一般营地的守卫,对于莫止戈这样的强者而言,委实不值一提,正如那句,何足道哉?

    莫止戈于营地中随意行走,胜似闲庭信步,速度不快不慢,却正好卡在某个时间点上,有时候他过去就会有人经过,而有时候他却刚好可以看到前路兵士转弯的背影,就恍若有一位神灵在为他俯瞰着整个营地,此时此刻,他便是朱楼军镇里的幽灵。

    一个营帐内,宇文枭正盘膝而坐。

    他本来想入定运功,却总感觉心惊肉跳,静不下心来。他自然知道高楼上老将军的话语不尽不实,但他无意追究。一来他相信老将军不会害他,而以老将军的心性,他不想说,你若逼问,给你一脚,一顿狠揍都是轻的。二来,他又不是傻子,在朱楼军镇待了这么些年,又哪里会看不出朱楼下的问题?而且据他所知,也不止他一个人察觉。只是既然将军不愿意他们知道,他们也乐得装傻罢了。

    宇文枭咧嘴轻笑,索性走出营帐,看了一眼将军大营。说是大营,其实规格与布置与其他营地并无区别。众所周知,老将军有两个癖好,一是喜读《春秋》,二是崇向简朴。

    宇文枭看了一眼大营,仍有灯光透出,脸上不由浮现一缕会心的笑意。

    蓦然,一道灰影径自从对面营帐的一个角落出窜出,化作一道轻风,直扑将军大营。

    “小心!”

    宇文枭暴喝一声,奋力奔向将军大营。

    大营内,两鬓霜白的老将正坐在椅子,斜斜靠在桌子上,就着油灯,看着手中《春秋》,

    《春秋》乃是八百年前孔圣人所作,记录了当时他经历的那个百家争鸣,诸侯乱战的春秋战国时代,有“直笔简书,微言大义”自称,开编年体史书之先河,向来被儒家奉为四书五经之一。但一个将军读来,难免让人觉得不伦不类,贻笑大方。也不止一个同僚好友或对头因此嘲笑过他,他都一笑了之。

    鼠辈安知《春秋》真义?

    这是史书,但也是兵书。

    半部论语治天下,一部《春秋》定战国。

    令狐坚如是想道,缓缓吟诵道:“十年春,曹桓公卒。虢仲谮其大夫詹父于王。詹父有辞,以王师伐虢。夏,虢公出奔虞。秋,秦人纳芮伯万于芮。初,虞叔有玉,虞公求旃。弗献,既而悔之,曰:“周谚有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吾焉用此,其以贾害也?”乃献之。又求其宝剑。叔曰:“是无厌也。无厌,将及我。”遂伐虞公,故虞公出奔共池。冬,齐、卫、郑来战于郎,我有辞也。初,北戎病齐,诸侯救之。郑公子忽有功焉。齐人饩诸侯,使鲁次之。鲁以周班后郑。郑人怒,请师于齐。齐人以卫师助之。故不称侵伐。先书齐、卫,王爵也。”

    陡然,灯火微微晃动了一下,令狐坚心中警兆突生,转头望向门外。

    “小心!”那是那小子的声音,怎么这么惊惶,成何体统?

    一道身影携风裹光而来,直至身前,咧嘴一笑,“春秋?”

    令狐坚不言不语,抽出桌旁之剑就向来人砍去。

    他读书有个习惯,那便是身边不能有人,哪怕是静立也不行。所以,身边两名护卫都站在营帐之外。而他们声息全无,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此人暗杀,无论如何,他必须出剑。如果打着拖延时间的注意,可能就要被他袭杀了。

    “嗯?”莫止戈略有异色,这个老头,倒也不愧于王稻对他的评价,选择不仅果断,而且明智。但又能如何呢?

    莫止戈直接再进一步,桌案裂成两半,其身影紧紧与令狐坚身影贴在一起,左肩紧靠在令狐坚心脏处,修罗劲狂暴如怒河,汹涌灌入,却又转化为阴阳劲,生生不息,将令狐坚所有抵抗的力道都化为无形。两人身影紧紧相贴,直接向后撞破营帐。此时,宇文枭状若疯虎,狂奔而来。莫止戈回头,咧嘴一笑,双手按在那霜白两鬓上,使劲一扭,咔擦一声,令狐坚后脑勺与胸口一起正对着莫止戈,而其正面,七窍流血。

    “啊!”宇文枭凄厉大吼,凌空扑向莫止戈,一刀斩风而来。

    莫止戈眼神微眯,不闪不避,双手握住其右手,然后转身,弯腰掷出,身影直接把营帐撞破一个大洞,又将远处另一个营帐撞塌,把宇文枭压住。

    莫止戈并未理会,他那简简单单的一抓,一抛,却已经如对付令狐坚一样,渡过了一道阴阳劲,生生不息,而且更为阴毒地在其心脏处绕了三圈,心脏顿时破碎,便是真仙下凡也无药可救。

    只是,那人的力量大的古怪,竟然震得他双掌微微发麻。

    此时,多数军士已经被惊醒,纷纷披甲持矛,向中军大帐涌来。

    莫止戈长啸一声,如龙吟,似虎啸,高亢激昂,雄壮猛烈,声传十里。

    然后他摸了摸下巴,顺手割去令狐坚的首级,系在腰间,直接往朱楼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