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山只是一个门房,但却不是一个普通的门房,或者应该说,他是一个不普通的门府里的一个普通门房。时值下午,正是昏昏欲睡的好时候,丁山却不敢有丝毫懈怠,抬头看了眼大门的“是仁居”三个镂金大字,心中自豪之余,更是打起十分精神地守着大门。

    布是仁一向恶名远扬,传闻中对下人更是苛刻残暴,惨绝人寰,但只要像丁山这样的下人才明白,老爷虽然不苟言笑,更是要求严格,对什么时候开门,什么时候关门,每个人值班多久都有严格要求,但却没有外界传闻的什么凌晨三点起床,午夜才能入睡等古怪要求。每当在市井之间听到这些传闻,丁山总是一脸愤愤不平,向路人解释,却没有人愿意相信。

    哼哼,老爷虽然严厉,但却何曾亏待我们?每年明里暗里的补贴又岂是那些名声大好的,所谓的君子之府所能给的?

    丁山心中嘀咕,公道自在人心,好人自有好报。那个一直与老爷不对路的金三爷还不是横死家中了?这些天,登门拜访的人可不是多了不少,谩骂非议的人也好像都消失了。

    丁山视线所及,一袭青衫从远处缓缓行来,身背铁剑,双手负于背后,自有其雍容气度。

    “公子,敢问有何贵干?”丁山看到青衫走近,从小门走上前问道。来者是一个相貌平凡的年轻公子,但其淡定自如的气质与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无疑为其增色不少。

    年轻公子自然是莫止戈。

    莫止戈在山上呆了三日,将那长生莲与纵横指基本掌握,《机关心得》牢记于心后,终于下山而来。他马上就要去北方,几日前埋下的棋子也该来看看成效了。

    莫止戈笑容浅淡,说道:“你去告诉你老爷,就说莫少爷来了。”

    丁山不免有些犹豫。

    莫止戈笑道:“试试无妨。”

    丁山转念一想,也对,眼前这位公子气质不凡,想来也是老爷的朋友,一般人又怎敢如此态度?告诉你老爷莫少爷来了?整个三峡城,谁敢如此?退一步说,就算老爷不认识此人,自己最多不够挨一顿教训,而如果真的是好友,因为自己而失之交臂,自己恐怕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丁山主意拿定,深深弯腰,“还请公子稍等片刻。”话毕,一溜烟地从小门进去。

    丁山的表现普普通通,并未引起莫止戈的另眼相看。莫止戈抬起头,双手垫于脑后,看着天上那轮骄阳,微微闭目,沉思不语。

    片刻后,中门大开,布是仁那猥琐的身影急忙跑来,身后跟着阴尺,还有那个小门房。

    布是仁与阴尺直接跪地,沉声说道:“参加少爷。”

    身后,丁山惊得目瞪口呆,原来,这位青衫公子哥竟然是老爷的少爷?难怪老爷一听禀告就放下手头工作,急冲冲跑来。

    莫止戈不置可否,两人跪地不敢起。

    良久,“起来吧!”

    如同天籁,布是仁与阴尺两人心中大石终于落地,站起来,恭敬地站在莫止戈身后。莫止戈也不客气,直接举步进门,然后便看到了眼前的丁山,不由想起了春秋城碣石楼上那个有个霸道名字的李青帝,伸指点了点丁山,说道:“该赏。”

    又是布是仁的书房,莫止戈大刀金马地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后,看着眼前的布是仁和阴尺。

    “我记得我说过,不过是结个善缘,一步暗棋罢了。”莫止戈语气平淡。

    布是仁两人互视一眼,明显两人暗地里有过商量,最后由阴尺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少爷的话,老奴与布爷寻思良久,既然少爷一时为主,那么我等自然一世是少爷之奴。”

    莫止戈眼神玩味,很明显,阴尺应该是向布是仁露底了,或者,花想容曾经来过?有墨非攻或者孟不二的帮助,阴尺的行踪可不是秘密。一个力压诸圣子,夺得长生居士纵横客的衣钵的年轻人自然是奇货可居。

    “阴尺说了?”

    “布爷问了。”

    “嗯?”莫止戈转头望向布是仁。

    布是仁一脸坦然,“无论怎样,我想做个明白鬼。”

    莫止戈点头,说道:“倒也有理,花想容来过?”后半句却是问阴尺。

    阴尺深深低头,花白的头发有几分刺眼,说道:“不敢欺瞒少爷,花姑娘的确来过。”

    莫止戈不置可否。

    阴尺汗流浃背,主子最忌讳的是什么?就是手下与前主子藕断丝连。

    布是仁一咬牙,刚想说话,这种事情,阴尺自己来说,只会越描越黑,自己作为同伙,于情于理都不能置之度外。眼前这位主子眼睛可是雪亮的。你能抛弃你的伙伴,总有一天也会抛弃你的主子。

    莫止戈摆了摆手,平静地说道:“无需多言。不过,你们两人选择我,可知道前方不仅有锦绣前程,更有那风雨如晦。”

    布是仁,阴尺这次却是毫不犹豫地跪下,以表忠诚与坚定。

    “势力发展还算顺利?”

    “没有什么大麻烦。”

    莫止戈不再多问,起身站起,说道:“布是仁,你且领我前去你母亲那。”

    布是仁一脸愕然,犹豫不决。阴尺暗地里用手戳了他一下,布是仁终于站起领路,却步履缓慢。

    莫止戈不以为意,自己来历虽然不再神秘,但手段却还是莫测高深,也难免布是仁有些担忧,如果是要像其母亲下毒而胁迫他呢?事实上,如果布是仁毫不犹豫地起身就走,莫止戈反而不敢轻易用他。

    片刻后,布是仁在门口站定,轻轻敲门:“娘,我有朋友向来探望你。”

    “你这孩子,请他进来就是,真是的。”一道苍老,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略带责备。

    三人鱼贯而入,布是仁挥手屏退房间里的丫鬟,走上前扶老人躺坐在床上。老人笑容慈祥,但面色泛黄,有着明显的病态。

    莫止戈施礼,说道:“老太太,我叫莫止戈,是您儿子的朋友。”

    老妇人喜笑颜开,连连点头,说道:“好好,是仁朋友多是很多,却唯独你有心来看望我这个糟老妇人。”

    莫止戈看了一眼布是仁,明显不是那些朋友无心,而是眼前这人不愿吧。

    莫止戈走近床前,也不再说话,要他对一名陌生的老妇人说几句客套话还好,真要嘘寒问暖,关怀备至那简直是难于登天。

    莫止戈体内长生莲悠悠转动,如丝如缕的青雾从莲身飘出,却并没有融入丹田之内,而是沿着手之三阴经,手之三阳经缓缓延伸,直至唇间,莫止戈张嘴,青雾飘散,落在眼前的老妇人身上,渐渐融入其身体。莫止戈眼神有着明显的虚弱,再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去。

    布是仁虽然能感受到那口青雾之中的勃勃生机,但还是不放心,等莫止戈离开后低声问道:“娘,你感觉怎么样?”

    老妇人神色安详,昏昏欲睡,呢喃道:“感觉,感觉很好啊。全身好像充满活力一样,年轻了十几岁似的。”

    布是仁看着老人脸色渐渐出现的红晕与昏昏欲睡的表情,把老人缓慢地平躺在床上,把被角掖好,点上暖凤香,与阴尺走了出去。

    布是仁看着阴尺满脸骇然,不由有些不安,问道:“怎么了?”

    阴尺却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布爷可知武道境界?”

    这个,武道发展千年,早已深入人心,所谓的武道境界别说是布是仁,哪怕是丁山都清楚。

    布是仁不解其意,说道:“人境九品,天境三品,天人,上天人,仙人。这个又有谁不知道?”

    阴尺说道:“天境且不去说它,人境九品步步艰深,像我,恐怕这一辈子都不能晋入九品。当然,其中最难的不是八品与九品的门槛,而是七品与八品的台阶。而无论如何,九品巅峰无疑就是人境的巅峰,到了这一步,便是天人差一步。”

    布是仁有些迷惑,有些不解,更多的是不安。妈的,这老头到底想说什么?

    “九品巅峰,有许多表现特征。比如真气已经贯通全身,一怒真气动,便可须发张;又比如真气与体外可以半实质化;又比如,呼气成雾。”阴尺语气兴奋。

    “呼气成雾?”布是仁想起莫止戈呼出的那团青雾。

    “众所周知,唯有罡气才会液化如水,无论什么真气都可以说是气,但到九品巅峰后,体内真气已至极限,穷则生变,便可呼气成雾。”

    “有什么神奇之处?”这次,布是仁不由有些好奇。

    阴尺神色讪讪,说道:“这道没什么好处,不过是九品巅峰的标志罢了。像少爷呼气成雾,便代表其已经是九品巅峰,距离天人不过一线之隔。”语意间,已经有种主荣则荣的味道,更多的是‘我的选择没有错’的欣喜与得意。

    “难道没有其他秘法可以呼气成雾?”

    阴尺被门外汉的布是仁提醒,终于冷静下来,“自然是有的。不过不管怎样,都证明少爷的厉害与强大。”阴尺停顿一下,不等布是仁发问,就自觉说道:“少爷送你一口气,可是弥足珍贵。那道青雾,应该是长生莲的神通,嘿嘿,生机盎然,就算是对少爷也不是无足轻重之物,你是捡到宝了。”阴尺语气不无嫉妒,如果,少爷传授自己那纵横指,该有多好?

    布是仁哈哈一笑,抬头望天,月暗星残,贼眉鼠眼间满是凝重与沉思,你是想让我死心塌地为你做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