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努尔哈赤晕倒的瞬间,张平安就立刻预感到危险的来临。作为努尔哈赤贴身护卫的鳌拜与扎伦比必定有一人会牺牲自己,给另一人抬走努尔哈赤留出充足的时间。钻字眼可是张平安的强项,双方约定不能带火铳和弓箭,可架不住张平安私藏手铳。张平安随身携带的是王二木精心打造的转轮五眼手铳,他把手铳藏在大腿内侧,在外面甲胄的掩护下从外观上根本就看不出来。

    在努尔哈赤吞咽血水时,张平安就把手伸向了大腿,他借桌布的遮挡掏出了手铳,打开了手铳上的扳机。张平安做好这一系列小动作后,把右脚踩在桌沿上,当努尔哈赤倒地被鳌拜搀扶住,扎伦比拔刀向前冲时。张平安一脚踹翻桌子形成一个掩体,抬手凭感觉举铳就射。轰然爆炸的手铳,把冲入桌前的扎伦比打了一个趔趄,扎伦比顿时觉得胸口一空,浑身的力气被瞬时抽空。

    看到呆立在桌前的扎伦比,张平安似乎还不放心,双手持铳又射了两次。近距离手铳射击,不但穿透的扎伦比身上三重甲胄,还把高大的扎伦比胸口打碎,他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喊就命丧黄泉。这一变故惊呆了双方后面的骑兵,郝一刀与钱明荣持盾牌护住了张大帅主要部位,同时郝一刀还举起了右手,只待女真骑兵动作他就发令亲卫反击。这时的努尔哈赤护卫鳌拜,看出张平安打手铳只是一种自卫本能反应,并没有乘胜追击的意图,他一面架扶努尔哈赤,一边向后方挥手示意不要乱来。

    在鳌拜看来,草原狐狼用的是五眼铳刚才射了三次,他要是想留下努尔哈赤绝对不会手下留情。虽然草原狐狼不讲信用私藏手铳,至少没有失去作为统帅的风度,继续追杀他的仇敌。其实张平安心里憋着坏,现在努尔哈赤心神已乱,让这个神经错乱的女真统帅指挥打仗,远比现在杀死他更对破奴军有利。因此,张平安在看到女真正黄旗骑兵没有下一步举动时,他也发了疯劲。

    他一把推开身前的盾牌,就往怀里掏。他的这个举动吓坏了鳌拜,看糊涂了郝一刀。郝一刀知道张平安面对敌人时,做事从不讲规矩,可他知道张平安怀里除了金币外恨少放别的东西。鳌拜则一脸惊恐地看着草原狐狼这个举动,他以为张平安又要掏什么新式火器。没成想,张平安居然从怀里掏出一叠写满小抄的纸条,把他这几天准备要对努尔哈赤讲的话全给念一遍。

    在张平安看来,刚才他就没讲什么义正辞严的话语,这几天他让帅府督办王庆和招来几个随军秀才,专门从古籍里找了些大义凛然的言辞。就准备今天让努尔哈赤好好地感受一下,数千年来汉文化的博大精深。他费了多少脑脓包所背大段大段的论述还没讲,他几句痞话就已经把努尔哈赤气晕。心中不满地张平安开始自顾自地大声念着小抄,神采飞扬地边念边舞。

    不懂大明话的鳌拜,有些疑惑地看重草原狐狼的表演,他很奇怪草原狐狼跳大神居然要念稿子。他们女真萨满可比草原狐狼强太多,至少萨满在跳大神时歌词信手拈来。既然草原狐狼在跳大神,又跳得那么没创意,鳌拜也就没兴趣看下去。身强力壮的鳌拜扛着努尔哈赤就往身后的骑兵军阵跑,鳌拜这个举动令郝一刀不安。

    郝一刀显然也听不懂张大帅嘴里那些拗口的古语,他心里很是着急,人家努尔哈赤都跑了,你对着空旷的草原在这里念给谁听呀。可张大帅疯劲一上来,那是谁也阻止不了的,万般无奈之下郝一刀给钱明荣递了眼色,俩人反架起张大帅也往后方军阵跑去。张平安一边嘴里大声地念念有词,一面双脚不沾地乱扑腾,头盔歪斜手中小抄随风乱舞,似天女散花……。

    回到中军帅帐的张平安好半天才从兴奋中逐渐冷静,这时他才发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努尔哈赤与他会晤的主题是什么。或许是二人之间仇恨太深,他们会谈连最基本的寒暄都省略了,直接针锋相对交锋。平静下来的张平安,才开始推测努尔哈赤要求会晤的真正用意。至少有一点是肯定地,那就是努尔哈赤不是吃饱了没事干,来找他讨骂的。

    大半天张平安猜测努尔哈赤本想借展示军威,来体现女真大军的强大,从心理上恐吓张平安。可破奴军军力更加强悍,他这种做法有用吗?想了半天张平安也没确定努尔哈赤真实意图,既然他把努尔哈赤气得吐血,女真大军的主心骨已然在心里败于自己手中,这个战略目的达到后,张平安已经比较满足。可胃口一直很不错的张平安,还想得到更多地好处。

    于是,张平安召集各部随军秀才,命令他们拼凑出他如何在战场上大义凛然怒骂敌酋,直把努尔哈赤骂死在战场之上。张大帅出的这个难题,把一帮随军秀才前来写奏折的他们惊得目瞪口呆。这张大帅也太会瞎扯了,老奴明明被气晕远没达到身死的程度,张大帅就敢上报老奴被他骂死。不过这帮秀才都是破奴军的老人,张大帅的命令他们执行起来从不打折。

    于是乎,他们曾经帮张大帅炮制的小抄被重新回炉,拼凑了一份骂奴檄文。张大帅又给卢象升写信,让他进一步对奏章进行修改。当卢象升接到张大帅所写奏章后大为差异,这仗还没正式开打对方主帅已经身死,他怎么看这个奏章心里多少有些打鼓。不过卢象升很快明白了张大帅这样做的真正含义,就是要通过女真在大明京师的细作,把这个奏章的消息传回辽东,进而扰乱女真人的阵脚。当即,进士出身的卢象升按照张大帅所撰写的奏章,用半天时间写成一本文采飞扬的奏折,并在张大帅奏章后附上自己破奴城宣慰使司同知的签名。

    与破奴军统帅张平安大张旗鼓不要脸地自吹自擂不同,女真大营却是一副愁云惨淡万里凝地景象。大战未起主帅病重,极大地打击了女真大军的军心士气。作为努尔哈赤的亲弟弟,和硕贝勒巴雅喇当仁不让地成为前线的主心骨。其实巴雅喇有些气恼,他多次劝解努尔哈赤不要在战前搞这些无用之举,独断专行的努尔哈赤根本就听不进去。

    坐在大帐内主位左侧的和硕贝勒巴雅喇面色沉重,努尔哈赤这一病直接把女真数十万大军逼进了绝路。退兵是不可能了,数十万大军好不容易才来到哈森苏木草原,这仗还没打想走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女真大军与破奴军全部是骑兵为主的部队不同,女真联军除了骑兵外还有三十来万汉军旗步兵。更有皇太极花大价钱雇来的红毛人,以及红毛人招来的倭子国火铳兵。

    要是女真数十万大军不战而走,以后将没人敢跟女真人再打交道了。更重要的一点是,女真大军撤退的举动一旦被破奴军统帅张平安发觉,那个狡猾地狐狼一定会把女真联军咬住随后再撕碎,整个战场上数十万大军能回到辽东的人马还不知道剩下多少。从来就没当过一方主将的巴雅喇,虽然也是打多年仗的老兵,却缺乏统带一军的经验。

    巴雅喇曾经一直梦想独立带兵,可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巴雅喇心里一阵阵发虚。藏拙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不语,可一帮子侄都充满期待地看着他这个叔叔,令巴雅喇难堪万分。好在女真正红旗贝勒代善出言帮他解围:“诸位贝勒!我大金英明汗突发旧疾,在这个关键时候咱们切勿心急,先按最初谋划守营待战。直到英明汗苏醒后是战是走,全由我父汗定夺!”

    代善这里老成的建议,得到了所有带兵贝勒们的赞同。巴雅喇也觉得这个建议稳妥,至少在努尔哈赤苏醒后不会犯原则性错误。女真人不急于开战,破奴军统帅张平安就更不着急。女真联军数十万大军人吃马嚼消耗比破奴军要多,根据张平安算计,还有七天女真人就会发觉水源不足的问题。

    在等待女真大军主动进攻的时间里,张平安最需要了解的是那只雇佣军的谍报。然而,情报处拿来由林旭翻译的红毛人审讯记录,张平安看完大为光火。首先是火铳谍报不对,红毛人这次示威拿来的火铳,明显是大明用密鲁铳,这种火绳火铳绝不是红毛人所用。其次,红毛人所用火铳军阵,应该是长矛与火铳混合军阵,也不会是全火铳军阵。

    手拿审讯记录的张平安,放下记录后默默静思,这个问题是出在红毛人身上,还是出在明奸林旭这儿。想着想着,张平安突然灵光闪现,他突然发现努尔哈赤要与他会晤背后的真正意图。努尔哈赤从派遣苏充阿使团来破奴军营地,到他亲自前来会谈,其真正用意是掩饰一个巨大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