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我强打精神从床上爬起来走出房间,看到暮紫岚迎面走来。

    我一咧嘴:“早。”

    她一敲我脑袋:“早什么早!都什么时候了?我都练完剑了你才起床!”

    我郁闷道:“你倒是睡了个好觉。我可惨了,跟人聊了半夜,现在严重睡眠不足。”我并没有提神秘人与《密咒》的事情,潜意识里觉得这件事情暂时还是保密为好。

    “怎么?大祭司找过你了?”岚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你知道?”我就是对她这种好像永远都没有“惊讶”情绪的人感到十分好奇。

    她点头说:“随便一猜就能猜出来,大半夜能来这里谈事情的人,祭司殿里也只有大祭司了。不过,你们说了什么?”

    “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我再去睡会儿,等醒了再跟你说。”

    她一把拉住我:“太阳都出来了你还睡什么!跟我去走走,一会就精神了。”

    我哀嚎一声,正要跟她抗争一下,就见云溪急急走来:“两位姑娘,大人请你们到降云轩。有客人来访。”

    我跟岚对视一眼,全是疑惑。什么客?我们在这里并不认识其他人啊!

    降云轩是祭司殿中专门接待尊贵客人的地方,是什么人造访?刈差竟让我们两个去!

    无非是两种可能,一是此人非同凡响,能力超过刈差,刈差很尊重他,所以让我们出去见他。这个可能性太小了。我实在想不出刈差那种人可以尊重谁,而且大祭司已是为人之顶峰,不可能再有之上了。那么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这个人地位特殊,刈差暂无惹他的必要。此人听到风声,并知道了我跟暮紫岚的事情,现在找上门来探明情况。刈差只好引荐。如果真是这样,那可是来者不善。

    来到降云轩,一进门就见刈差端坐正中,旁边的座椅上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老男人,虽然略有谦恭之态,但明显是装出来的。他的目光阴沉,一看就极有城府,我跟他对视了一眼就赶快把目光收了回来。

    刈差开口道:“这是郑王爷杨荀。你们还不拜见王爷?”

    暮紫岚不卑不亢地施礼道:“草民暮紫岚见过王爷。”

    我也学着她的样子说:“见过王爷。”起身时看了刈差一眼,他轻哼一声,微微不满,大概是怪我平时对他不像这样谦卑。我暗叹一声,你哼什么哼,这老家伙气场太可怕了,不是你这种毛头小子可比的啊!

    刈差在旁悠悠说道:“怎样?王爷。这就是我的两个新门客。如今你见也见了,并无特别之处。祭司殿素来人少,我如今有意多让几个人进来,也显得热闹些。”

    杨荀用目光对我俩一番扫射后,开口道:“只是我听说这二位都是市井平民。大人,这皇城之中家世清白有名有姓的子弟也不少,祭司殿是圣地,若要进人,何必要去外面找?”

    听着这跟此人长相极为相符的恐怖声音,我心里全是凉意。暮紫岚一直在那里面无表情,入定一般。我不禁佩服她的定力。

    刈差听罢杨荀的话,微微一笑:“招纳人才这种事情,若非要拘于家世,实在是没意思。我虽年轻,继位也已八年多,我看有些老规矩,也该换换了。”

    他最后几句说得云淡风轻,却让人听出一阵寒意。连我都觉察到了,相信郑王更能体会到刈差嫌他多管闲事。

    果然那老头面色一滞,讪笑道:“大祭司说的是。”

    郑王踱着步子围着我跟岚转了一圈,停到我跟前,说:“你就是苏正直?”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忙点头:“是。”

    杨荀瞪我半天,忽然笑了:“好好好。”

    我一头雾水,不知他发哪门子的疯。

    杨荀没再理会我,转身对刈差说:“既然如此,我也不再打扰大祭司大人了,本王告辞。”

    刈差点点头:“不送。”

    杨荀走出降云轩外,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两个护卫模样的人。左边的剑眉星目,身材魁梧,有股刚毅之气。右边的略显清瘦一下,眉宇间有股书生气,鼻挺唇薄,但眼神冷漠。两人身后各背一把剑。

    “那是对胞剑。此二人必是一对兄弟。”暮紫岚也注意到,对我说。

    “什么是胞剑?”我问。

    “由一块铁平均分开铸成的两把剑,却又有不同的剑灵。胞剑对材料的要求很高,必须是上好的神铁,而且要由一母所生的兄弟使用方可发挥最大能力。”暮紫岚解释道。

    刈差说:“不错,那是郑王两大心腹,聂氏兄弟。左边的是老大聂明宇,右侧是老二聂明风。你们以后要小心这两个人了,这两个人武功高强,对付起来很棘手。”

    “为什么要注意这俩人?”我不明所以地问道。

    刈差用“怎么跟你讲不明白”的眼神瞟了我一眼:“杨荀这个人野心很大,对大祭司掌权早已不满,现在你们在我这里作宾客,难免会成为他的目标。”

    我一听顿时郁闷,充分体会到什么叫躺枪。想到刚才杨荀的举止,怪道:“也不知刚才郑王笑什么,还连声说好,真是莫名其妙。”

    暮紫岚听见疑惑的说:“什么?郑王刚才笑了吗?”

    我惊讶的说:“你没听到?”又看向刈差。刈差也摇头表示没有察觉。

    我皱皱眉头,难道是幻觉?可是怎么那样真实?

    这时神护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向刈差行礼过后,说:“大人,刚才见到郑王,还有他那两个贴身侍卫,有什么事吗?”

    刈差道:“郑王听说了暮紫岚二人的事前来探个虚实而已。”

    “哦?”神护皱皱眉头,看着暮紫岚说:“这个老家伙,上次镇压西部叛军您没有派他的妻弟,而是让我前去。见我立了战功回来,便在皇上面前说您只是重用自己的心腹,排斥皇室一族。不知道现在又要作什么怪?”

    刈差笑笑说:“他心怀异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不用太过担心这点,我们的皇上可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暮紫岚见神护一直看着她,也开口说:“将军不必太过忧虑,我们也自当处处小心。”

    神护点点头:“如此就好。”

    我在一旁叹口气说:“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麻烦事。”

    “哦?苏姑娘也在这里?”神护的表情有点惊讶,好像刚刚发现这间屋里还杵着我这个大活人。

    我顿时有种挫败感,合着您老人家这半天就没看见我!我在你眼中存在感不至于这么弱吧?现在还跟我做出一副天然呆的样子!

    刈差对我说:“与其发愁这个,不如先把祭司殿的路都认清楚再说吧!”

    这家伙竟然暗讽我前日不认路的事情!

    我还是不好意思地说:“没办法,我这方向感弱可是天生的。”我的确从小严重路痴,东西南北就从来没分清楚过。

    “神护,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刈差问道。

    神护点头说:“对了。我是有一件事情向您禀报。前几日您让我查的那个叫张不凡的人,终于有点眉目了。”

    我跟暮紫岚一听竟然跟张不凡有关,顿时来了精神,齐齐望着神护。

    “有探子说在皇宫里见过他一次。因为此事只能暗中调查,所以目前还没有更多的有用情报。”神护说。

    我用困惑的眼神看着暮紫岚,她也摇头说:“我也不明白他怎么会来这里。不过,”她的语气坚定起来,“既然知道了他在这里,不管多难,我一定找到他。”

    神护的神色有点不自然,问道:“怎么?暮紫岚姑娘认识这个张不凡?”

    刈差在一旁说:“哦,这件事本来就是帮暮紫岚找的人。张不凡与她同门,感情甚笃,前不久却无故失踪,此事不宜张扬,我才让你查一下。”

    看着神护的表情,我第一感觉就是神护悲剧了!刈差说话很有水平,偏偏要强调“感情甚笃”四个字,我看神护一直对暮紫岚抱有幻想,这会儿却杀出来个张不凡,其心中巨大落差可以想象。

    暮紫岚倒是没什么感觉,对神护和刈差说:“多谢两位的帮忙,所幸现在寻找范围已经缩小很多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我跟暮紫岚便告辞离开了。

    ……

    “这个剑师不简单,想必她要找的人也绝非平庸之辈。”此时房中只剩下了神护与刈差二人,刈差思索着说,“只是,为什么这么巧,偏偏遇到了苏正直?”

    “大人,这个苏正直究竟是什么人?她明明有姓氏,却不是贵族。而且平时一点礼数也不讲,在众人面前竟然直呼您的名讳。您毕竟是大祭司,如此纵容她,不怕有失威严,贻人口实吗?”神护皱眉说。

    刈差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说:“她的确是身份特殊,从她来到这里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命运都开始改变了。只是现在还不方便说,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所有的秘密都会揭晓。”

    神护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个人与他一起长大,从小就是全天下最瞩目的焦点,与此同时,稚嫩的肩上也压着沉重的使命。事实上,不管是像忌无言那样位高权重的朝廷遗老,还是神护这样年少气盛的年轻将领,都绝对地相信他,追随他,不仅仅是因为刈差身上流淌着神洗礼过的祭司之血,更因为刈差继位以来表现出的成熟沉稳的处事风格与威慑天下的王者风范。

    刈差接着对神护说:“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杨荀这次来很不寻常。神护,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办。你安排苏正直去大牢跟路南非见一面。”

    神护好奇道:“怎么让他们两个见面?”

    “我就是想看看苏正直能不能撬开这只老狐狸的嘴。我在明处,不好插手刑地的事情,只能交给你,记住,这件事情一定要秘密进行。”看着神护欲言又止的样子,刈差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大人,路南非的案子固然是很古怪,但是毕竟过去这么久了。您为什么这么关心一个江湖术士?”

    “路南非可不是普通的江湖术士。而且此事关系到我的一点私事。神护,我虽拿你当好友,不过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刈差这么说了,神护也知道自己不好再问下去,便说:“放心,我会办好这件事的。再重要的事情也得有个过程,你不必为此过分伤神。”

    刈差苦笑道:“你也看出我最近有些忧心了?倒不是因为这事。而是杨荀那里,前些日子我想探探他的动向,想不到我的法术延到一半就再也探不下去。”

    神护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担心杨荀。放心吧,任他再狡诈,就算探不出什么,凭你的能力,对付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刈差皱眉道:“我并非担心杨荀怎样,只是我的法力竟然被完全抵消掉,说明这股力量并不在我之下。如果真是这样,问题就严重了。”

    神护一听也严肃起来:“这个世间,除了神,真的有人拥有跟你相媲美的力量吗?”

    刈差点点头说:“刚才苏正直说杨荀大笑着说好,我竟然都未觉察。我并不认为是苏正直出现了错觉。”

    神护的眉头也皱起来,第一次看到刈差这样严肃这样认真,难道冥冥中真的有什么令人不安的东西出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