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暮看出我心中所想,招手让伙计过来,“小哥,你这服务真是没说的,饭菜也好吃的很。”阿暮硬是挤了一个和蔼的笑容,看得出这很难为她。她随手掏了一把数目不小的钱丢在桌上。

    “哎哟!”伙计顿时两眼放光,忙不迭地敛起桌上的钱,嘴里念叨着:“您看您客气,二位,有什么吩咐尽管叫小的。小的可天天盼着多来几位您这样的贵客让小的伺候呢!”

    我一乐,这伙计也太能说了。阿暮冲我点点头,恢复了酷酷的样子。

    “刚才那位单爷,挺有名的吧?”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伙计愣了一下,马上答道:“您问他呀,算是问对人了。就这地界儿,熟悉他的,除了我们老板娘,就是我了。可惜我们老板娘轻易不见人,这几天还出远门了……”

    这小伙计开始了毫不切题的一堆前言,一口气将老板娘出门进货的来龙去脉快讲了个清清楚楚,我顿时无语。好大一会儿,他嘴里的话题终于绕了回来,进了正题。“要说这单爷,平生就爱两样,赌和酒。手里一有了钱,保准第一个进的地方就是赌坊。平时仗着跟我们老板娘熟点,净来蹭酒喝。这也罢了,这家伙倒不客气,不是好酒还不喝,给他差点的酒,就撒酒疯乱砸东西。也不知道我们老板娘怎么想的,照样赊给这个酒鬼喝!”说着说着,伙计开始忿忿不平起来。

    我忙打住他:“听你这么说,你们老板娘对这单爷也太好了,真是奇怪的很!”

    “听说以前这老酒鬼帮过老板娘,对老板娘有恩呢!哼,这个闹法,多大的恩情也早该报完了!看他那个样子,能帮人什么忙啊,不添乱就不错了。”

    “这可说不定。”我笑笑,“刚才听那个单爷话里的意思,怕是以前是什么贵人也不一定。不是说十六年前……”

    小伙计忙摆手不让我说了,看看四周没人注意我们,压低声音说:“这位姑娘,您说话可小心点,看两位不像是这里的人,倒像是那边的人。不过我们只管开门迎客,二位是什么来历我们没必要也不愿细究。看二位定然不是普通人,我多事提醒几句。”我暗笑,恐怕是为了那些钱吧!

    “这十六年前的事情,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那边,都是个大忌讳。千万别像那位一样嚷出来。被那边的知道了,是要受刑的。”

    我不禁皱眉,究竟是什么事情这么严重!看来要向那位单爷问个明白了。

    伙计见我们没说话只当默许,接着说:“不过这单爷以前也是个人物应该不假,竟然有姓氏,可不就是个贵族么?也不知道为何沦落到这种地步!”

    姓单吗?原来这是他的姓。想到身处隋朝,我很自然地想到了《隋唐英雄传》里的单雄信。不过这也没有可能,就算有关系,也只可能是他的后人吧!

    眼见也问不出什么了,我笑笑说:“我们也只是好奇而已,麻烦小哥跟我们说了这么久。”

    伙计连连摆手:“不麻烦不麻烦。不知二位还有什么吩咐?”

    “呵呵,那还请你给我拿一坛这里最好的酒。”

    耽误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我们立刻起身离开了酒馆。

    “去哪里找那个单爷啊?”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我有点沮丧,手里提着的酒也愈发的沉重起来。

    “既然是个赌鬼,刚才寻酒不成,必是去了赌场。”阿暮笑着对我说。

    “可是西区这么大,去哪里找赌场?”

    “不用担心,刚来的时候我留心了一下周围,哪里有赌场我还是有印象的。”

    听了这话,我顿时生出身为一个路痴的悲凉。

    阿暮带着我往赌场方向走。路上我还是没有忍住说道:“阿暮,这次又让你花费了这么多。我……”

    阿暮扑哧一乐,说:“算了吧苏正直,如果这都要算的话,你欠我的可真是太多了。不过,既然你这样说,我可是要你还的呀!”

    听她这么说,我顿时释然了,似乎果然是自己太小家子气些。我故意叹口气,跟上暮紫岚的步伐。这里的日子虽然有很多凶险,但是却有偶尔的温暖让我们感到一丝幸福。我以为这样的日子还有很长很长,甚至会一直走下去,可惜,一切只是我以为而已。

    不多时,阿暮示意我停下。我们站在一条无人的巷道里,出了巷道是一条大街,前面一个大大的赌字迎风招展。

    赌坊的建筑本身并不特别,甚至跟这条街一样,有点破败。但是外层却有一层密视流,流光四溢,跟建筑本身的破旧对比显得很不搭调。这层密视流同样隔音,让赌坊大白天默立在那里,使人徒生寒意。

    我们只停了不到一会儿,就见赌坊的门帘被打开,两个彪形大汉架着一个人走出来,一把将那人丢在地上,正是单爷。此刻他已经鼻青脸肿,嘴角眼角都是血沫,爬都爬不起来了。

    “没钱还想赌?这次饶你一条狗命,快去弄钱把债还上。否则下次是卸胳膊还是卸腿就没个准了!快滚!”两人说完又狠狠踹了地上的单爷一脚,头也不回地进了赌坊。

    我一喜,刚要过去,阿暮伸手将我拦住,摇摇头,示意我将手里的酒打开一点。

    我打开一条缝,顿时怀中酒香四溢。我疑惑地看着地上死狗一样的单爷,他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又怎么过来呢?

    这时单爷猛然抬起头,使劲嗅了嗅空气,竟然开始连滚带爬地向我们这里移动。越近酒香越浓,单爷像磕了药,几乎要跑动起来。到了巷子口,他看见我手上的酒,满眼放光,直扑过来。我一惊,正欲躲闪,单爷已被暮紫岚一把拽住。

    “好酒!好酒!”单爷口中含糊喊着,血从口中流出浑然不觉。

    “要酒可以,先回答几个问题!”阿暮冷冷说道。

    用又青又肿的眼睛看我们两个只是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单爷很不屑地说:“你们也敢威胁爷?识相的把酒放下快滚!否则,嘿嘿,你这丫头长得还挺不错,留下来陪爷喝几杯!”边不怀好意地笑着边伸手想去碰阿暮。

    大概这句话彻底惹火了阿暮,眨眼功夫剑已出鞘,寒光一闪抵住了单爷喉处,单爷手停在了半空,冷汗冒出,看上去人也清醒了不少。

    “两位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单爷颤抖着说,估计他也看出阿暮不只是唬他一下,那柄剑上兴奋跃动的剑灵说明这次阿暮是真的起了杀意。

    “这才是应该的态度嘛!单爷。”我笑嘻嘻地说。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我不认识你们!”单爷警惕地看着我。

    “我们是谁你不必知道,你只要知道,好好配合我们,不但可以保命,还有好酒喝,否则,我可不敢保证我朋友让你活到几时。”我仍然一脸笑容。

    “你们要知道什么?”单爷却一脸谨慎。

    “嘿嘿,单爷,不用那么紧张嘛!听说您对酒馆的老板娘有恩,我只是好奇问一下。”

    单爷的脸上浮现出一点得意的神色:“那个么,因为我救了她的儿子啊!算起来,都有二十年了吧!”二十年?不是十六年!不过,二十年前,不正是路南非入狱的时间吗?

    “这么说您以前也算个了不起的人物,怎么沦落到了西区?”

    单爷听到这个问题,神色明显害怕起来:“不,不能说,这是禁忌,不能说。”

    难道单爷真的跟十六年前的事情有关系?我赶紧说道:“我并没有让你说出十六年前发生了什么大事,你是不是因为十六年前的事情才被贬到了西区?”

    单爷没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沉默着。我明白这是默认,他是真的不敢提当年的事情。

    “那么,可不可以告诉我,二十年前您救老板娘的儿子究竟是什么事情?”二十年前路南非入狱,那一年也一定不是寻常的年份。

    单爷还是不说话,看起来很害怕。我拍了拍手中的酒,说:“您要是实在不愿意说,我也不为难您了,我们都不会饮酒,这坛酒只好丢掉了。”

    单爷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望着酒,满眼的不舍,过了很久,他咽了口口水,终于开了口,“好吧,我告诉你们,你们一定要兑现承诺。还有,你们绝对不能告诉其他人。”

    见我们点头,他才缓缓地说:“十六年前,我从一个兵部的官员,被贬到西区。那是因为二十年前的一件事情败露,这件事情事关重大。”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了,直直地盯着前方。

    “到底是什么事情?”我急急地问道。

    但是他不再说话了,我顺着他的视线向前面看去,什么也没有。再看他时,他的嘴角渗出了紫色的血,颈处也有血流出。

    我大惊失色,向阿暮看去,阿暮也一脸惊讶,收回剑:“不是我。”

    我扶住单爷的肩,疯了一样地晃:“到底是什么事情?你快说呀!”

    单爷的嘴动了一下,最后挤出几个字:“圣、童……”然后彻底倒了下去。我还在用力推他:“什么圣童?你说什么?”

    阿暮拦住已经失控的我。“苏正直,他已经死了。”

    我瘫倒在地。上次碧瑶死的时候,距离不近,我以为她只是昏了过去,没有什么感觉。而这次,算是我第一次看到死人,一个刚才还在说话还要酒喝的人。一个生命就这样在自己面前逝去,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我以为我会恐惧,可是似乎没有,心里升腾起的是另一种感觉,说不出的感觉。还有一点失落: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他跟单雄信有什么关系,他就这样死了。这种失落让我很惊讶自己的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