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稹和雁衡阳一路上也没其他话题可聊的,倒是在芥子令方面,仿佛雁衡阳还稍微有点兴趣,得知云稹把芥子令轻易送出手后,漠声道:“如此说来,你是把芥子令给了安大人咯?”

    云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哎!”

    雁衡阳气急败坏地叹息了一声,道:“那东西怎么能轻易送人,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形,咱们如果没有江湖人的帮衬,休说查明真相,就是活下来也是有问题的。”

    这话猛地听起来有点危言损听,但细细思索之余,倒也颇有道理。

    江湖上现在对云稹的追杀,估计已经下发到各处了,从此衣食住行都是个麻烦,令他最担忧的还不止如此,怕只怕南方作祟的黄巢会趁机赶来。

    内忧外患之下,恐怕大唐这点飘摇的资本,真会被他们一举颠覆,云稹越想越麻烦,猛地在马背上抽了一鞭,顿时扬起一股浓浓的风尘。

    黄沙未尽,人已走远。

    大河渡口,缓缓地摇来了一只船,令人错愕的是,船夫并不是精壮有力的汉子,也不是技艺娴熟的老人,而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女。

    她头上扎着马尾迎风飘来飘去,稚嫩的脸蛋显然已和双手冻的一样通红,乌黑灵动的双眼直勾勾地瞄着岸上的人,直至看到云稹他们才露出一丝欣喜,船速也加快了许多,在这将要冰封的水域中轻车熟路地悠悠而来。

    两人疑惑地上了小姑娘的客船,那艘船对云稹而言却有些莫名的熟悉,可是这开船地女娃儿,他怎么也想不通是谁?

    “姑娘,这船我记得原来是个老汉开的,怎么今天……”云稹实在忍不住好奇,径直开口问道。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手里的船桨缓慢了下来,转身苦笑道:“他是我爷爷,前几天偶染风寒不能下床,我这才替他出海赚点费用以换汤药。”

    云稹的神色突然漠然了下来,回忆起那时第一次见老人的时候,他正在冰天雪地里捕捉锦鲤鱼给他的孙女。没想到多年后,事情反转了过来,他的孙女又在为他冒险,人世间的造化可真是莫名其妙。

    他的孙女有个很普通的名字,但是云稹实在有些想不起来了,毕竟相隔的时间太长,又怎么可能把所有的事记下来。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我与你的祖父还算有些交情……”

    女孩听着他突如其来的套近乎,顿时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翻着白眼似乎气地立马就要哭出来似的,轻声试探着说道:“你们不会没银子吧!”

    云稹和雁衡阳面面相觑地望了一眼,登时掏出了一大锭银子递给了她,道:“难道你真不记得几年前,你祖父为你在黄河边寻找锦鲤鱼治病的事了?”

    女孩接过了银子,她不清楚那是几两,反正很重,比平时他们给的要重过十倍,又听见云稹说出了五六年前的往事,诧异地问道:“你是谁?这事情我祖父可没对人讲过?”

    ……

    云稹白了她一眼,怪里怪气地埋怨道:“他不每次出海都要跟

    人吹捧一下我吗?不过好在你没学他,否则以后找个婆家都是困难的。”

    你是云……

    云稹急忙按住了女孩的嘴巴,点了点头,道:“快点开船送我们过去,然后早点回去替你祖父抓药吧!这些银两够你们消费几天得了。”

    女孩很听话地搓了搓双手,笑盈盈地摇起了船桨,时而不时地瞥着他身旁略有惆怅的云稹,而雁衡阳倒也实在,早就在船尾四平八稳地躺下,眯起眼睛任由太阳惬意地照着。

    她的手艺很不错,虽然没有她祖父那么精湛,但是对这条航线她倒很熟悉,还不到傍晚,就已经把他们送到了渭城的地界。

    彼此寒暄了几句后,云稹和雁衡阳考虑到他们的身份特殊,不想给女孩一家人带来麻烦,便匆忙离去。

    前些天刚从渭城出来不久,云稹对这里的情形也算是有些了解,一马当先地领着雁衡阳到了盐帮的府邸。

    然而,他推开门后所见的却是乱哄哄的乞丐,彼此斜了几眼后,云稹就匆匆而过。客房已被人占满了,索性盐帮府邸够大,要找两个人的容身之所倒也不难,很快他们就腾出了一块地方。

    半夜里,在呜呜咽咽的寒风里突然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声音,屋中一片漆黑,云稹和雁衡阳各自从床上翻起了身子,怔怔地望向门前。

    “大哥,是这里吗?”

    “嘘!”

    从外面开门进来的两人,也没拿火把之类的东西,只听像是在用刀剑撞击着地面,以寻找明路。

    被称作大哥的人像是摸到了要找的地方,忽然咧嘴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觉脖子上一凉,顿时哆嗦着没了底气。

    “你们……是什么人?”

    后面的人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雁衡阳制住,急得哇哇大叫,道:“我兄弟二人只是南方逃难过来的,只想在此留宿一宿,哪知道你们也在这里……”

    云稹从他急促的内息之间判断,他们并不是习武之人,手中的长剑也缓缓落了下来,道:“南方水路俱全,富饶一世,你们有什么可逃难的?”

    兄弟二人盘膝而坐,将南方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耳听着黄巢在南方为所欲为的事迹,云稹既为他们感到惋惜又深深地对黄巢痛恨。

    “那些人现在还在南方作乱吗?你们那里的军队难道就……”

    云稹的话说出口后,又有些踟蹰,他领教过那些人的厉害,要说到了攻城拔寨的时候,可真像是虎狼一样,满脑子只剩下了拼命,也搞不懂他们倒底都为了什么。

    一旁唯唯诺诺的年轻人,无与伦比地道:“他们杀了我们村里的人,所有能用的全部带走了,路上也遇上过那些人,听说是要北上,还是怎地……”

    北上?

    云稹不由自主地焦急起来,此刻能算有战斗力的军队,除过天门和李克用的沙陀兵外,根本很难找出其它。

    长安的数万禁军肯定是指望不上了,除非黄巢打到家门口,否则皇帝小儿也不会轻易派遣他们出来。

    天门现在又逢如此巨变,那还有能力去提防草军的袭击,现在只能希望李克用能抵挡一阵子,待天门肃清奸佞后,再做定夺。

    “你们就没想过反抗他们吗?”云稹再次出声询问道。

    两人点燃了怀中的火折子,摇头苦笑道:“大侠说的哪里话,平民百姓岂能和他们斗,可能会死的更痛苦!”

    云稹轻蔑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人,冷声鄙夷道:“那你觉得现在的生活不痛苦吗?”

    兄弟两个尽皆低下了头,谁也没有多说一句。

    云稹看着他们的样子,心里也有所不忍,但还是说出了口,道:“他们说是要推翻一个统治,建立平等的生活圈子,你觉得这可能吗?他们不已经开始走阶级这条路子了吗?可能你们听说过一个人的名字,他叫云稹。”

    云稹?

    “你说的可是天门之主?前些时间不是传言他欺师灭祖,叛逃在外了吗?”

    云稹听着他们兄弟的讨论,登时怒火攻心,一掌拍在桌案上,木屑四溅而去,哼声道:“朗朗乾坤,昭昭日月。我云稹一生行侠仗义,没想到今天被小人陷害到了如此地步……”

    兄弟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是云稹云大侠?”

    云稹立于堂前,背对着两人,沉默了片刻,道:“你们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我做没做过,自己心里有数。”

    ————

    长安街头。

    无尽的黑夜笼罩着整片天空,风阳真人和慧空一如既往地在崔府周围巡逻,大概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仍是平静如初,并没有公孙轩担心的那般不堪。

    在慧空想撤离的时候,风阳真人忽然拦住了他,来回左顾右盼地望了望,悄然问道:“和尚,你有没有觉得公孙大侠他……”

    慧空我不跟他挑明,略有深意地笑了笑,道:“真人留步,路遥方知马力,日久才见人心,何必急于一时,只要心静就没什么望不穿的坎。”

    风阳真人眼巴巴地看着慧空离去,莞尔笑了笑,忽然想起曾经的一位故人说过,他带来带去的都是光明,徒将黑暗偏偏留给了自己。

    呼呼呼!

    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将他又拉回了现实,再看崔府的大门已开了,刚想进门查探情况,却听身后去而复返的慧空说道:“真人且慢!”

    风阳真人闻言,不紧不慢地回过头来,但见慧空捂着胸口连连喘粗气,嘴角的血渍还未干,脸色也苍白如纸。

    “你这是怎么了?才多大点功夫,谁把你能伤成这样……”

    他知道慧空的本领应该和他相差无几,能伤他的人恐怕在中原也就那么几个人,难道是……

    慧空听着他的胡乱猜测,艰难地摇了摇头,道:“他不是云稹,云稹的武功路子太过于复杂,他只是在刻意模仿,终究有些不伦不类,被老衲识破了!”

    哦?

    “他是谁?”

    慧空摇了摇头,已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