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你去!”

    渊卿虽然一直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是今天见到师父死去之时,像是明白过好多似的,径直走到鱼素尺身旁殷切地说道。

    鱼素尺心想也好,这里的情形他比自己稍微熟悉,就算是着了黄巢的道,以他的武功也不会给自己添麻烦,兴许还能帮助他轻易找到王仙芝的遗体。

    于是,他径直点了点头,不再说辞,直向前街行去。

    不归阁的牌匾虽然已经不在,但它始终还是属于不归阁的地盘,周边虽说有些荒芜,但仍零星有几人在此把守。

    他们转弯也就走了一盏茶的时间,街头的守卫见远处人影晃动,便喝道:“你们做什么的?”

    ……

    鱼素尺凝眉不语,背后的双拳紧紧攥在一起,随时就想取他们性命似的。

    渊卿见状,自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有自己出面把他们打发掉的好,上前说道:“混账东西,你们都瞎眼了吗?本堂主在此,还不速速让开!”

    “这……”

    守卫的几个将士暗自犹豫着,依旧没有推开半分步子,迟疑道:“原来是渊卿堂主光临,小的自是不敢有别的意思,不过……黄堂主有令……”

    渊卿不听黄巢还可以,一听黄巢的名字立刻上前甩了那士卒一个嘴巴子,怒气冲冲地道:“地宫到底是姓黄还是姓楚,滚开点!”

    目前想要息事宁人,他只能暗自赌一次,赌黄巢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真相,无疑这次赌注押对了!

    他们缓了缓神,纷纷扬扬地散开,街前顿时腾开了一条道路。

    空旷!

    遥远处依稀还能听见云稹和袁明觉交手的声音,毕竟是清晨而不是黑夜,沿途又多了渊卿的帮助,不归阁的原处很快就被找到了。

    上楼后,鱼素尺望着一片狼藉的地上兀自叹息了会,道:“你还是老朽的好徒弟,出山几十年了,原来一直把嗜血封印在牌匾里不肯用,难怪每次换地方时都会带上你的牌匾。”

    说到此处,鱼素尺的双眼眶红了又红,几乎流出眼泪,心道:你答应师父的做到了,出山后从没用过嗜血,接下来也该是师父做答应你的事了。

    “渊卿,你去找块干净的布,把他收拾好后,咱们也得出城了。”

    ……

    渊卿稍微顿了顿,直言道:“好!”

    虽然是那么稍纵即逝的一瞬间事情,但是足以让鱼素尺起疑心,脸上却还是一副冷漠的表情,倒也让他看不出什么破绽。

    在他把王仙芝的遗体慢慢卷起的刹那间,鱼素尺忽然笑道:“真是难为你了!你等的人他还不曾来吗?”

    渊卿纳闷地望着鱼素尺,一副不解其意的样子,但与鱼素尺眼神相互接触后,顿时垂垂地低下了头。

    无言!

    鱼素尺见他那副德行,顿觉来气,心

    里暗骂楚青山怎么会收这样的徒弟,难怪会让同门师兄弟各生嫌隙,挖苦道:“如果老朽没猜错的话,刚才的人已经去通知黄巢去了吧!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不论如何老朽都会来此地收尸,何必又藏掖演戏给人看呢?”

    既然脸皮被人撕破,渊卿心想也没必要再继续掩饰下去了,与其被鱼素尺嘲讽还不如直截了当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

    渊卿迟疑了半晌,苦笑道:“鱼前辈,近几日对渊卿的打救之恩,我今日所做全当是报答了。奈何我已经难以回头,你带他速速离去吧……”

    鱼素尺冷哼不语,径直抱起徒弟的遗体,只身向楼下走去,道:“渊卿,你日后还需好自为之,切记多行不义必自毙。”

    渊卿唯唯诺诺地并不答话。

    但是就在鱼素尺刚出门的一刹那,就听渊卿狞笑着站在窗檐边上,探头喊到:“奉大将军令,诛杀王仙芝同党,弓箭手何在?”

    鱼素尺寄身于街巷内,顿觉两旁房屋顶上人影晃动,没一会儿悉数的黑衣箭队尽皆怒目张弓而望向自己。

    不由苦叹渊卿奸诈多端,此刻他手上多带了个死沉沉的人,自然动起手来在举手投足之际会大打折扣。渊卿觉得他对付不了鱼素尺,这才将鱼素尺转着弯儿骗出不归阁,再行设计追杀。

    鱼素尺瞪着怪眼冷冷地望着窗口的渊卿,他想过渊卿会背后捣鬼,因而还特地防了一招,谁能料到他竟会如此下作,蓦地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就凭你们这些庸俗之辈岂能挡住老朽师徒两人,不愿意死的快滚开些。”

    黑衣箭队的阵型一点也没乱,反而直听“吱吱”地拉弦声,好像立刻就有人忍不住施放冷箭似的。

    “放!”

    随着渊卿一声阴阳怪气地吼叫,两侧的箭雨直直向着狭长的街头射来,鱼素尺几经犹豫之下,仍是没放弃徒弟的遗体,乒乒乓乓地迎着箭雨反抗了起来。

    如果王仙芝在世知道自己苦心经营的黑衣箭队,到头来反而把他当做靶子,估计也能气个半死不活。

    鱼素尺连防带攻地应付着两旁的箭队,初始还能绰绰有余,但是后来箭队替补的人实在太多太快,他自己根本难以支撑,顿时有些应接不暇。

    “嗤!”

    一道明晃晃的箭光直刺向他胸口而来,鱼素尺情急之下慌忙转身躲避,饶是动作飞快,但在怀中之物的拖拽下,还是被箭头射中左肩。

    一箭穿过了他的锁骨,淋漓的鲜血登时汩汩而流,他一怒之下反手折断长出的箭杆,狠狠地用力扔向其中一个黑衣箭士,霎时间就听到哀鸿惨叫。

    渊卿见状,心知这次机会难得他绝对不能让鱼素尺轻易离去,不然实在难以向黄巢交代。

    他上次在芒砀山的时候就和袁明觉达成了共识,自己可以替袁明觉做事,但是事成之后药王谷归他所

    有,要不然也不会每天巡视云稹,生怕那愣头青发现什么,但是到最后还是没能拖住太长的时间。

    上次的事情想必很难和袁明觉交代,如果这次再放走了鱼素尺,死的人恐怕就该轮到他了,急道:“还愣着做什么,趁他受伤之际快结果可他再说。”

    一声令下后,此起彼伏地箭雨气浪左冲右突地环绕在他周边,数度冲击之下,身子上已前后中了十来枝箭,万幸的是都是些轻微的伤痕,除了右胸口的伤口,倒也没怎么伤及要害的地方。

    但是来回的挪动之下,不时地会牵动他的每一处伤口,鲜血已然染红了他的灰衣袍子,不过他还是迎着清风在灰蒙蒙的天际下躲避攻击,偶尔还会反击几下,隐约中像是在等着某人到来。

    ……

    云稹和袁明觉两人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经动手谁也不肯相让,辗转大半个汝州城已被他们交手间游走了个遍。

    此刻,他们已然到了不归阁的地盘,乍见黑衣箭队正围着一个血人激射,登时来气,也顾不上看那人究竟是谁,直起身子左右连数砍翻了十来个箭士,生生地逼退下了张扬的箭势。

    鱼素尺在此之际稍加得以歇息,挑目远望后,苦笑着喝道:“云小子,还他娘和那狗东西打什么,快到这边来!”

    ……

    云稹听此声音后,心里不由一乱,已被袁明觉交错两掌打中了肩头,借势落到了鱼素尺身边,急忙扶住摇晃的鱼素尺,道:“先生,你……怎么可能……”

    他实在难以置信鱼素尺会被黑衣箭队伤成这个样子,瞥了眼他怀中的遗体,忽的好像是明白了什么,唏嘘苦叹了几句,道:“先生,你带他先走,我留下断后!”

    却被鱼素尺拦住,直直地被按着坐到了瓦砾上,接着鱼素尺板起了脸,狠狠地在他额头上敲了两个暴栗子,云稹不解其意地想反击几句,但他抬头所见鱼素尺苦闷的脸,立刻想起了小时候鱼素尺管他背书的情景。

    蓦地心里一酸,道:“你决定这么做了吗?你带他走,我可以……”

    鱼素尺仰手打断道:“老朽身为人师,自当尽心尽力,你带你师兄出城吧!老朽自己脱身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还有,以后你就随心而动吧,什么他娘的国难当头,杀来杀去地,到头来死的还不是你身边亲近的人吗?照顾好慧儿!”

    云稹强忍着发麻的肩伤,痛惜道:“鱼大师,我会带师兄出城的,你可一定要保重,不然……”

    鱼素尺干巴巴地望着云稹,苦笑了片刻,他像是明白云稹的苦楚似的,从小到大的关怀能换来句“鱼大师”,这已经足够了,冷哼道:“你们三个都是没出息的家伙,快点消失,省的你偷学老朽绝招。”

    云稹擦拭了遍欲要迷离的双眼,当下拾起瓦砾上平铺的王仙芝遗体,纵身一跃而去,心里暗道了声“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