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现在比其他三个城池更为热闹,灯火下的惨叫声不绝,连城外荒山上的野狗都吓得吼叫了一夜,不肯停歇。

    望香楼。

    这里好像来往的全是些有身份的人,以前潼关太平无事的时候,来到这的都是些达官贵人,现在城内陷入一片混乱,但敢进入望香楼的人还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譬如云稹他们一行人等。

    阑珊的灯火下,公孙轩双掌抵在云稹的后背心兀自给他传输着真气,丝毫不敢大意更不能停歇。

    漆黑的夜晚在惨叫声里,更显得这座孤城幽暗深沉。

    夜半之际,公孙轩才歇手不再运功替云稹疗伤,不只是他上了年纪的缘故还是云稹此次受伤有些难治,叹息不已地坐在椅子上如同虚脱似的。

    裴松见状,试探着上前开口问道:“师父,稹儿他……好些了没有?黄巢到底用的什么功夫能把他伤成这样,他也算是能出的了台面的人,怎么……”

    他本想说声不堪一击之类的话,然而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打脸,始终哽咽在喉咙处难以说出来。

    这些疑问大抵是在场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可是除了亲身犯险的三人,谁也说不出个究竟,他们也曾问过鱼素尺之类的问题,但被他婉言拒绝了,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在内。

    公孙轩蓦地望着鱼素尺,苦笑道:“鱼老,还是你替老夫回答吧!老夫实在是有些困倦了,只想好生睡上一觉……外面的人都撤回来了吧……”

    见裴松绷着脸色点头应允后,他在爱徒的肩上拍了几下,拂袖低吟而去,再也没有说些其他。

    “先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风阳真人并不算是个好事的人,但是对眼前事情的迷茫丝毫不亚于裴松,望着鱼素尺诧异的问道。

    一语问出后,整个房间里的人都陷入了期盼,就连争抢着照顾云稹的雪姬和徐慧也不由放慢了手中的活计,侧耳顾盼地听着接下来的回答。

    鱼素尺暗骂公孙轩老混蛋不已,空留下这个烂尾让自己去扫,他倒是落了个清净,清了数声嗓子,道:“裴松,这档子事其实也很简单……你师父开不了口的原因就是在于那份武功和天门有着难以说的清楚地干系。”

    裴松登时愣在当场,暗思了半晌,神色惶恐地望着鱼素尺,皱眉道:“您指的是……血魔功?它不是失传已久了吗,怎么会出现在黄巢的身上,难不成……”

    这些事情鱼素尺哪能解释的清楚,摇头晃脑地摆了摆手,不再去讲。反而一直在旁沉默依旧的裴松,叹道:“阿弥陀佛!原来他所练得武功是血魔功?”

    “大师也曾见过?”

    “嗯!”

    “哪里?”

    “颜庆复的府邸中,那日黄巢正被人袭击受伤,老衲也曾一睹过血魔初见时的风采,现在想起却真的是如今日之状……”当下慧空便将当时在颜庆复府上所见的事情,为在场的人说了一遍,听得众人一时惊疑不定,连连咋舌。

    鱼素尺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闷哼道:“依你所说,他当日之状应该也是初次显露底

    子,黄巢事先应该并不知情,难不成他是被人欺骗?”

    “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

    雪姬望着云稹红白相间的脸色,显然是哪里还有些不大对劲的地方,未能排除干净,含情脉脉地替他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脸庞,再也不想管那些琐事。

    真是这侧含情空负那边怀春,徐慧见雪姬照顾云稹时的情景,不由醋意升起,竟有些说不出口的心酸,空荡荡地搓着褶皱的手帕,起身道:“雪姐姐,有劳……你……我去做些饭菜给大家。”

    说罢,直接信手拉起紫鸢掩门而去,在场的人看在眼里叹息纷纷,眼前的大敌未去,谁会有心情谈论这些儿女情长的俗事。

    次日天明,云稹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悄然掠过身边熟睡的雪姬,轻步向公孙轩的房间里行去。

    “当当当!”

    木门的料子看来还比较结实,敲出的声音似乎比其他客栈里的声音更小,敲了半晌不见里面的人相应,正准备心灰意懒地离去。

    却听见公孙轩闷声道:“谁啊?进来吧!”

    “哦!稹儿,怎么是你啊,不好好躺着休息……这么着急作甚?”

    公孙轩见云稹神采奕奕的样子,心里是明贬实褒,他就知道以裴松的资历选择的天门子弟更不会差到那里去的,当下伸手示意云稹坐下。

    “师尊,敢问昨日黄巢所用的功夫,可是天聪自创的血魔功吗?”

    公孙轩苦笑,点头不语。

    “那城内的情况现在如何?”

    苦苦叹息的公孙轩暗怪云稹多事,但转眼想也许像云稹这般在临危之际还肯关心他人死活的人,才配得起天门传人的称谓吧,笑道:“北城破了!”

    “啊?那些人……”

    “不过里面的人尽数转到了南城和西城,这些你勿用担心。”

    云稹听到公孙轩如此说,才放下心犹豫了片刻,又问道:“敢问师尊下一步如何打算,潼关的人实在太多了,我们是要掩护他们先撤吗?”

    这些无疑也是公孙轩现在正拿不定主意的事情,想起前日西城外所见的那两只秃鹫,心知西面和南面定有地宫招来的伏兵,如果沿途不加以保护难民的话,他们定会遭到惨杀;若是分兵保护他们,潼关无不等同于拱手送人……

    这个脸,他实在丢不起,日后定会遭到楚青山的奚落,真是左右为难,故而对云稹现在的相问,根本难以有所回答。

    公孙轩低头蹙额之际,反问道:“稹儿,你又有什么想法?”

    “与其玉石俱焚还不如……退……”

    云稹唯唯诺诺地说道,他也不知道最后一个退字是怎么说出口的,话语既出时又有些悔恨,低着的眉头始终不敢在师尊眼前抬起。

    “哎!也许真的该退了,今日黄昏你们就从城西出去,沿途护送这些人直至安全的地方……”公孙轩终于鼓起勇气,叹息着做出了决定。

    对于刚才云稹听到的这个提议,他有些诧异地接着问道:“师尊莫要说笑,我们不是一起走吗?”

    ……

    有人说进退维谷间做出正确的抉择,更能彰显其人睿智勇气,公孙轩自认为这两种他都有所缺陷,所以他才让云稹抉择,道:“稹儿,师尊还有些尘事未能决绝,正好替你们牵制住地宫的那帮匹夫,给大家看能不能争取一点机会。”

    云稹听罢,忽而有些不悦,道:“师尊,你和师父为天门奔波这么长时间,也是时候该颐养天年了,留下牵制他们的事情就交给徒孙……”

    “稹儿!”

    裴松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眼睛干巴巴地望着他的师父和爱徒,一时有些语塞,神情激动地说道:“你说的不错,你师尊现在已经年迈,更需要安定的生活。还有你,以后更有走不完的长路,至于留下的事情,你们谁也别跟我争……”

    公孙轩见状略微点头,好像对这个徒弟倍感欣慰。

    风起乍皱,

    遥指黄昏后,

    夕阳依旧。

    数万的民众及将士集结在西门和南门的城底,眼睛怔怔地盯着一寸寸被打开的大门,争先恐后地准备逃命,谁也不愿意留在这里等死。

    云稹和公孙轩各自领了一队人马,分别跟在西、南方向的后面,随时准备着应对可能突如其来的伏兵。

    此时,裴松的人影已然不见。

    有人说他看见裴松只身向北而去,但具体是要去做什么,谁也不太清楚,当时便有风阳真人等要赶赴北城,均被云稹和公孙轩拒绝。

    在天门人的眼里,这些人的命似乎都要比任何人重要,哪怕这人是他的师父或者徒弟。

    夕阳西下,慧空、风阳真人这些高手逐渐陪同民众分开而行,掩护在后面的云稹却等西门人烟出尽时,突然掩上了沉沉的大门,不顾一切地策马向北奔驰而去。

    这一变故来的突然,根本没来得及众人反应过来,望着渐渐锁上的西门,顿时各自说不出话来。

    当他行到北门的时候,黑压压的一片箭簇正对着城楼高处的裴松,当下挥着天行剑向箭队里刺去。

    楚青山站在城墙上,对底下的事情还并不知晓,大放厥词挖苦着裴松,讽刺道:“天门向来秉承仁义之师,没想到最终舍弃的却是你这种半大不小的不成器东西,看来也有些自知之明。”

    裴松已换上了一套干净的青衣道袍,威风凛凛地站在高楼处,视死如归地望着眼前的楚青山长笑不已。

    “谁刚才说我天门无情义?”云稹挺剑直直向城楼冲了上去,扬言暴喝道。

    裴松闻声,整个身体随之一抖,还没来得及开口责备云稹不听话,又看见西边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黑影,正在急速向这边冲刺而来。

    那人从西面砍杀着城上的箭队,扬长附和道:“大丈夫为家为国不惜老幼,何以天门例外?好!稹儿,你小子竟然来的比老夫还快哩……”

    裴松望着一老一少错综的身影,虎泪夺目而出,心坎里犹如翻江倒海久久难以平息,猛地倒卷起长衫,笔直地落向城墙上与他们混战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