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稹也上前,跪倒:“皇上,黄巢此举也是为了云稹,望皇上看在我父子为大唐一片忠心的份上,饶他一命。”

    田令孜听崔焕说的也不无道理,云稹又为他说请,当下挥去了金吾卫:“云稹,快快起身,皇上会答应你的。你今日立下了大功,你若有心愿,皇上都会替你实现!”

    云稹回道:“说起心愿,只有左相刘瞻被害一案,皆是路言挑唆使诈,望皇上明察秋毫,让他老人家在故土安息,云稹自当感激不尽!”

    田令孜笑道:“善恶分明,我大唐还有你这等少年英雄,好,我会禀告皇上,为所有被路言所害的人平反。”

    当夜,僖宗开始封赏朝臣,任命田令孜为神策军中尉,左军中尉刘行深、右军中尉韩文约居中执政,并封国公。等要赏赐云稹的时候,寻遍众人也不见他的人影,有近侍告诉田令孜,云稹和黄巢早已离开了莺歌燕舞的宴会,出宫,扬长而去。

    田令孜也并不介意,继续封赏。

    云稹在路途中听黄巢解释了其中的曲折,才明白自己那时崔焕误会已深,深感愧疚,低头随黄巢、刘娥进了崔府。

    崔焕在宴会上也被晋升,可是心里却丝毫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反而皱着眉回府,已是深夜时分,见崔昊和云稹三人谈得正欢,也不见言语独自一人回到房中。云稹还以为是自己那天的言语过激得罪了崔焕,更是悔恨不已低头不语。

    次日清晨,崔焕家中的花园中菊花开的正好,便邀这些后辈一起饮酒赏花,云稹等人应邀而来,在小宴途中饮酒正酣,崔焕一时兴起让三人各自即兴赋诗一首。

    黄巢心想:我一心考取功名,作于社稷,可每每名落孙山;长安的子弟全是拉帮结派地仕途之流,本想依云稹之言,在颜庆复那里谋得微末官职,以待晋升,谁想颜庆复本就是锱铢必较的小人;又想这次帮云稹除贼立功,蒙君王垂青,没成想无功而返,还险些在含元殿上丢了性命。黄巢此时满脑子的鼓瑟吹笙,那些官员的嬉笑嘴脸,越想越气,张口吟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云稹听罢黄巢所吟诗句,与先前的风格大相径庭:“大哥,此诗可谓是壮怀激烈,气势磅礴,当百世流芳。在乱世之中,缺的就是你这种英雄豪杰!”

    “说实在的话,我是真不想在长安待了,我这次主要是帮你。既然此间事了,我也该回去了,在这里兴许倒会给崔大人添麻烦。”

    崔昊见黄巢欲走,挽留道:“黄巢大哥,你这是什么话!你要住多久便住多久,我父亲其会是颜庆复那般小人,放下心就是。”

    “二位兄弟的心意为兄清楚,你们年龄皆比我小,可是这性情实乃天定,咱三个在这方面极其相似。我太过于冲动沉不住气,兼之这长安城我看不下去的事情太多,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徒惹的我心烦,不如走掉,倒也落个清净!”黄巢言语之间竟是落魄不

    堪。

    云稹想来黄巢说的也不无道理,当下瞧出黄巢心意已决,也不加劝阻:“大哥,既然如此,我们与你同行吧!路上好歹也有个照料不是。”

    此言一出,崔昊也惊道:“云少,怎么?连你也要走吗?你这一年之间竟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咱们兄弟刚见面就......”

    “崔少,我母亲现在一人在甘州,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本来这次是直接回甘州的,也是替刘娥咽不下那口气,所以才回的长安!我们来日方长吧,还有见面的时候!”云稹安慰道。

    “行!你们都走吧。”崔昊独自吟了一杯,低头凝神。

    黄巢有意无意看了崔焕一眼,转向对崔昊笑道:“兄弟,来年此时此地,我们三人相约再聚!你看怎样?”

    “此话当真?”崔昊阴暗里突然掀起了一丝兴奋。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黄巢拍胸脯保证道。

    崔昊问:“那好,你们打算何时启程?”

    黄巢仰天望去,道:“现在天色还早,不如我们即刻启程,天黑之前就已到了山寨。”

    “一切皆听大哥的!”云稹默然道。

    云稹和崔昊作别,心想那时候在长亭古道分离,同是作别,却已又是另一番春秋:“崔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明年再聚!”

    崔昊看着三人快马疾行而去,心里不舍地望着,直到三人消失在视野中。

    “阿弥陀佛!檀越,别来无恙否。”

    崔昊闻佛号扬宣,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多了一素衣和尚,看其面容似乎分外熟悉:“大师,咱们......”

    那和尚笑道:“崔施主和云施主年纪相仿,皆是世间罕有的人才,可这记性倒比云施主的差好多!他可是一眼就认出贫僧了。”

    崔昊这才想起此人,面皮一热:“原来是青云寺的慧空师傅,请恕崔昊不敬,大师佛法无边,怎奈在下眼拙一时没能认出。师傅,快快请进!”

    “甚好!你父亲呢?他还好吗?”慧空也不客气,径直走向崔府。

    “我父亲他很好,有劳大师挂念!敢问你和我父亲......”崔昊不解,什么时候父亲和这远在甘州的和尚有了交情。

    崔昊将慧空带入府中,远地里就听到崔焕笑道:“是哪阵风将和尚你吹到这里来了?”

    慧空满面笑容,作揖道,“阿弥陀佛,二十年不见,施主倍加精神了!”

    崔焕双手合十,上前迎道:“是啊,二十年过去了,你不知所踪,待再见之时,以前的兄弟落了红尘,世间的大哥成了檀越,真是造化弄人不浅啊!”

    “善哉!过往云烟,过去的终归是过去了,施主何必再执着于这些俗名称谓,无论如何,咱们缘分未尽,终究是见了。”慧空似乎已是对前程往事都放下了,始终很平静地望着崔焕。

    崔焕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仍在挂着,丝毫不减一分:“好个‘

    缘分未尽’,慧空大师,快快里面请!”

    “阿弥陀佛,贫僧谢过。”

    崔焕回头吩咐崔昊:“昊儿,快吩咐厨房,上些素点心。”

    “是。”崔昊应了一声便去了庭院。

    崔焕、慧空分宾主座,慧空点头作揖:“有劳了!崔施主,其实这次我是来......”

    “什么都不要说!喝茶,这可是南诏那边进贡的贡品,世人难得一见!更别说你这在世外清修之人。”崔焕指着杯中的普洱道。

    “阿弥陀佛,贫僧既然遁入空门,又何来世俗品级区分,在贫僧眼中皆是水分罢了!”慧空看了眼杯中的茶,闭起了双眼。

    崔焕赔笑道:“好好好!不谈这些,我说不过你这高僧,喝茶!”

    “崔施主,贫僧说了这是水不是茶,是时候该放下了,过去的冤孽,何必执着!冤冤相报何时了。”慧空突然吐出了这句。

    崔焕不悦道:“和尚,二十年不见,难道武宗灭佛之后佛教衰落,你这是要渡化我也如你这般,进空门青衣禅心伴油灯吗?”

    慧空笑道:“善哉!施主本是极有慧根的人,若真如此,也是再好不过。总比在红尘之中再添杀孽的好!”

    “杀孽?何出此言?”崔焕抿了一口茶,皱眉道。

    慧空又挥出一个霹雳:“难道颜庆复之案真的已是明了了吗?”

    崔焕双手微颤,极力忍道:“你是个出家人,就做好你的本分,别什么都往你这里放,虽说佛法无边,可你自忖你有那么大的本事,去度化世人吗?”

    “罪过罪过,当年的事情已过去了二十年,没想到你芥蒂存的这般深!”慧空摇头不已。

    崔焕一反往常的可亲态度,将茶杯放了下来,恨恨道:“那你说二十年前是谁错了?是他云端还是我崔焕?”

    “阿弥陀佛!”慧空口宣佛号,也不作答。

    崔焕冷静了下来:“和尚,事情了了,你也别再在我眼前诵经,你想成佛我不管,可你也休想拦着我下地狱。咱们不是一路人,你说我执着!你自进我这门之后,何尝不是执着!”

    “罪过!施主,你下得一步好棋啊!先是请君入瓮,后是弃车保帅,贫僧实在不想看着施主踏足这旋涡之中,不论是故交还是新识,都不愿意施主造孽,到收手的时候了,一个颜庆复难道还不够吗?”慧空郑重地劝导。

    崔焕怒火再次点燃:“和尚,你也太无礼!我数番忍让与你,可你不知谦退,反而张口闭口说我‘造孽’,难道他云端征战沙场,杀了那么多人,不是造孽?切莫一概而论,试问谁不犯错?他颜庆复本就是二十年前该死的人,让他多活了二十个春秋,已是对他莫大的恩赐,怎么算的上造孽!”

    慧空双眼微合:“我曾也劝过颜施主,他也和你一般执着,最后还不是躲不过......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