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天的宿费,您点着吧。***”

    哈佛立即哈着腰,脸上笑容笑得像团只许笑不备哭相的佛。李镜花因是“鹰盟”高手,常在附近走动管事,哈佛是老江湖趟子,自然识得。

    “小相公光临此地,蓬壁生辉,账这回全记在咱这儿,付银子便是瞧不起小店了。”

    “不行。”

    “李侠女这是不赏面了,我这叫毛子们薄备水酒,为女侠洗尘。”

    “不必。”

    “这就是我姓哈的礼数不周,招待不周江湖上的好汉侠士了。您名震天下,来这儿就是这儿的光采,去那里便是去那里的威风,我这小小的地主之谊,姑娘也不赏光——”

    “不可以。你开店的,每个江湖上混的,你都奉酒送食住房子,你赚个屁?都一样,江湖混的,平民百姓,一样真金白银,

    钱照付,千万别坏了规矩。您老好意,姑娘我这心领,但招待客套,我一概不收。”

    说完就款款的上了楼。

    留下哈掌柜在呆。

    摇头。

    “哎,这年头,小雌儿还比大胡子的硬朗,绣花的要比打铁的还上道些……”

    他见到铁手要住店,由于不认识,便没什么理会,更没啥招呼。

    对铁手而,如此最好。

    “由于他身份特别,有些地方,只要他肯去,就一定会有特权,还有特别优待。

    可是他个性也特别。

    ——这种地方他通常不肯去,不愿意去:因为这样让你看到的人、事、物,不见得就是真的,而且那是不真实的。

    他当捕快,就是为了求“真”。

    ——“真”实的真。

    他看见李镜花仍赌着气上楼,他已在心里立定了主意:

    他决意替她传话给李国花。

    于是他跟了上去。

    他要通知她。

    让她等他,等她那个他。

    李镜花住的是丑字房,但她把子、寅二间房子,全都空租了下来。

    她虽刁横,但毕竟是惯走江湖的女子。

    ——左右皆是空房,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既较易查觉,也

    较可掩人耳目,走避亦较方便。

    铁手则入住未字房。

    他故意选这号房子,因与李镜花的房间遥对。

    伙计见他衣着平凡,也没道出来历,以为只是江湖浪汉,对

    他颇为冷淡,他也毫不介怀。

    他入了屋,打开了窗子,本想招呼一声,说明自己会为她传讯一事。

    不料,窗一开,“兵”的一声,一个瓷壶砸在窗扇子上,几乎没击着了他。

    再看乒乒乓乓,对窗的李镜花正气白了脸,满房子摔东西。

    俟房里事物摔了个八成,脾气也作了七成,她挨在桌沿,靠着墙壁,徐徐滑坐下来,膝间还抱了只枕头,胸脯呼息吸促如鸽,抚着心口,似很疼,然后她的眼泪便一颗一颗地失足滑落在脸颊,接着便开始哭了。

    哭得自抑不住。

    哭得十分凄怆。

    哭得雨打梨花,还边哭边骂:“冤家冤家,我等你怨你爱你骂你杀了你,你却冷我淡我忘我弃我憎我不理我,你你你你你你……普天之下,我就对你痴,普天之下,就你对我坏——”

    说着一口咬住了枕,像捂着声:“二十年来,我对你这样,你对我那样,我好恨啊,恨煞了,恨不得杀了你!痴总惹恨招悔,我不怕痴,我只怕你不瞅不睬不理不应不管我,我只恨你去疯去癫去狂去浪去花心!”

    铁手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女人是这样骂郎的!

    他本想偷偷缩回窗里去,但他想想还是不放心。

    怕她想不开。

    怕她自杀。

    所以他硬着头皮,招呼打半个,语说分明:“嗨,你好,我这是撞个凑巧,你说的那件事儿,其实我会——”

    话未说完,李镜花已尖叫着跳了起来,戟指尖叫:

    “你偷听——偷看人家!卑鄙!下流!无耻!贱格!”

    一句像轰地一声,在铁手脑门里开了花,生了炸。他这辈子“居然”会跟这四个“形容辞”扯上关系,倒是做恶梦也梦不到。就在他觉得新鲜也苦涩得哽不下去之际,李镜花已一甩素手,打出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