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在谢朝华面前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有她认识的,也有没有见过,除了几个御膳房的粗使婆子,一个个都是如花似玉,正值青春好年华的年纪。

    谢朝华打量着眼前的这些女孩子,宫里虽说有定时放人出宫的惯例,可眼前这些又有多少人到时候真正能走出宫门的?而临了到出宫的时候,又有多少人哭着闹着哀求着要留下的?

    前世她看得太多。

    进宫的时候,哪一个没有做过一夜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美梦,可到头来,蹉跎岁月,看尽沧桑,也再过不了那寻常百姓日子了。仿佛那些阴暗残酷的勾心斗角都已经融入了血液里,再也剥离不开一般……

    一个个问过话,自是滴水不露。春桃死了,齐妃被软禁了起来,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谢朝华抿了口茶,慢条斯理地开口,“陈公公,我看这事情倒是像定了案似的众口一辞啊!”她的目光瞟向一旁的陈公公,此事从一开始便是由他在主持着。

    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可陈公公这会儿在一旁却直冒冷汗,支吾半天也说没说出个什么来。

    “陈公公,烦请你去让锦华宫里的所有宫人也到这来集中。”谢朝华也不欲与他多纠缠,淡淡地吩咐。

    “是。”陈公公如蒙大赦,立刻转身便下去传话。

    不一会儿,人就全来齐了。

    谢朝华淡淡地扫了一眼下面齐刷刷站着的人,笑笑。“这楼南皇宫里,诸位都比我待得时间长。不过……”她语调一转变得严厉,“皇上命我彻查此事。事关皇后娘娘与太子,若是不配合,少不得我到时候用一些非常手段了,可都明白了?”

    底下人都微微一颤,异口同声道:“是。”

    “李福安。”谢朝华淡淡地问,“哪一个是李福安啊?”

    “奴……奴才在。”从人群中站出来一个年轻的太监,十七八岁的模样,白净的脸上流露出惊慌之色。

    “一个月前,你去了什么地方?”谢朝华语气平静无波。

    “奴才……奴才哪儿也没去啊。”

    谢朝华淡淡一笑。柔声说:“再好好想想。”

    “奴才……奴才实在没……没……”

    “陈公公。”谢朝华厉声喝到,“将李福安给我绑了。”

    “冤枉啊……奴才什么都不知道……”李福安白净的脸瞬间变得沸红,他嘶声喊着,却被陈公公唤来的手下绑起来押跪在地。

    所有人噤若寒蝉,只有李福安尖锐的喊声在耳边回响。

    “既然你想不起来,那么我提醒你一下,你那天是出宫去了。去了哪里?又买了什么东西回来啊?”

    “奴才……奴才想起来了,那天奴才是得了齐妃娘娘的吩咐,出宫去仁济草堂拿……拿药。”

    “给我打。”谢朝华出口平静而冰冷。

    陈公公惊疑地看向谢朝华。却毫不犹豫地一挥手,一旁几个太监立即抡起木棍一下打了下去。

    “啊……啊……”李福安凄厉的惨叫顿时响起,“小的冤枉啊……”不过几下,李福安背上已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啊……饶命啊……奴……奴才招……”

    谢朝华一挥手,棍子顿时撤去。

    李福安急促地喘息。“当日奴才不是去仁济草堂,而是……是去了济红堂。”

    当下一旁众人一脸的恍然大悟。在楼南国一般的医馆都是不屑给勾栏院里看病,而济红堂却正是为此而生。齐妃在宫里自然不会得那腌臜的病,那么让李福安去那里就只剩下一个目的,众人想到皇后,自然都明白是什么了。

    谢朝华却依然面无表情,“还去了什么地方没有?”

    “没……没了……”

    “继续打,给我狠狠往死里打。”谢朝华冷声吩咐。

    “啊……啊,奴才说的……句句……是实……啊!”

    李福安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一旁的陈公公上前一步,“谢姑娘,这样下去没多久人就坚持不下去了。

    谢朝华淡淡一笑,“陈公公,我要麻烦你个事情,你带人去李福安的屋子好好搜一搜。”

    “这……”陈公公有些犹豫。

    谢朝华转过头冷冷地盯住他,“公公,事关后宫清明,皇上那天的话你也听见了,让我查清此事,你是管事,可是要仔细了。”

    他抖了下,“是。老奴一切听姑娘吩咐。”

    谢朝华又转身冲着喜儿道,“你跟着公公一起去,多带些人。”

    一群人匆匆而去,过了不久又回来,陈公公的手里显然是多了几样东西。而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古怪,一旁的喜儿则是显得平静许多。

    “陈公公,可搜出什么没有?”谢朝华问。

    陈公公捧着一个包裹上前,“这里有一张卖身契和一千两银票,还有……”他犹豫了一下,“还有一个翡翠玉如意,跟一串东海粉珍珠链子。”

    “卖身契?谁的卖身契?”

    “是李福安爹妈的。”陈公公边说边递了过来。

    谢朝华接过只扫了眼便随手放在一边,她还没开口,一旁的喜儿却突然说:“这玉如意跟珍珠链子……奴婢记得还是在王府的时候,地方上献给皇上的寿礼。丽贵妃那时候看中了,皇上便给了她了……”

    说着她冲着陈公公道,“陈公公,那时候你也在,你说呢?”

    陈公公犹豫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情,不过这时间长远了,老奴那时候离得远,这么贵重的东西也没福气仔细看两眼。就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喜儿姑娘您说的那两件。”

    “究竟是不是这也容易查。”谢朝华看了眼奄奄一息的李福安,站起来。“陈公公,先将李福安关起来。明日再审。”

    说完便转身走了。

    走到内殿,喜儿匆匆赶上来,“大小姐,这事情事关重大,摆明了就是丽贵妃在里面捣鬼,一个晚上可足够颠鸾倒凤了。”

    谢朝华没接她这话,只淡淡地问她,“太子这些日子药还在用吗?明儿开始要正经学功夫了,继续用药。怕身体受不了。”

    喜儿愣了愣,惊疑地看向谢朝华。

    谢朝华却只做不见,轻叹一声,“阿容也真是的,尽拿自己命开玩笑,怎么就这么不知轻重,吟血毒性可是凶猛异常的。”

    “娘娘说,若不如此,便不真实了。想要求逼真,当然得下血本,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喜儿嗫喏地道。

    谢朝华轻轻“嗯”了一声,神思却有些恍惚。眼前这一幕如此熟悉……

    过了良久她才冲着喜儿说,“太子的药就停了吧,如今也没什么必要了。”

    “是。”喜儿应声。

    谢朝华径自走了。虽然心里早就怀疑,可如此证实却依然让她心如坠冰窖。

    眼前的。记忆中的仿佛重叠,这层层宫墙之中。又有谁是干净的呢?

    齐妃和丽贵妃确实是不清不白,而那死去了的春桃也并不那么无辜,还有宝珠、李福安……一个个都打着自己的算盘,人心难测,面目而非。

    她感觉自己好像变得有些麻木,只是心中有一个信念那样强烈,让她再如何艰难都要坚持,只为了那一个人,那一个理由便足够了。

    既然他可以为她身陷囹圄,那如今她做得这些又算什么?

    昏暗的牢房,谢朝华看着眼前跪在她脚下,伤痕累累一脸惊惧的李福安良久无语。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李福安,我知道你跟着齐妃也有好些日子了。今儿从你屋子里搜出来的东西,你也看见了,我如今私下里来单独看你,就是想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可想清楚了再说。”

    李福安一脸鼻涕泪水,匍匐着手脚并用,几乎是爬着来到谢朝华脚下,大声哭喊,“姑姑,奴才实在是冤枉!当初他们只跟我说那药材并不会毒死人的,说那只是迷药。”

    谢朝华问,“他们是谁?”

    李福安一震,却闭紧嘴巴埋下身子。

    “他们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闭嘴?”谢朝华抿了口茶,云淡风轻地说,“那卖身契若是我没看错,好像是谭阁老家的吧。”

    李福安颤抖得厉害,可是还是咬紧牙关不肯说半个字。

    “宫里太监虽然都是穷人家孩子出生,可也是有规矩的,从未听过家生奴才进宫做公公的。这要是捅了出去……”

    李福安猛地抬起头来,对上谢朝华的笑脸,又猛地埋下去,不住磕头,“姑姑英明,这一切都不关我爹妈的事,是我自个儿偷偷决定的,您要明察啊。”

    “那就跟我说,他们是谁?谁让你把药给换了的。”

    “姑姑,奴才要是说了,奴才的爹妈就活不了了,这事情求您别问了,那也是为您好。您就……您就装不知道吧……”

    “荒唐!”谢朝华冷笑,“人家要我妹妹的命,难道还要我装不知道?”

    李福安浮肿的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泪,她暗叹,可怜的人,一切也不过只是为了他的爹妈。

    谢朝华站起来转身背对着他,道:“李福安,你不说我心里也有数。你放心,我会装作不知道。不过,你也好好想想,这事情宫里这么多人,为什么皇上独独派我来查。你要是真想保住二老的命,还是要看你自己。”

    李福安怔了怔,似乎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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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差回来了,明天又可以双更了。

    感谢pula童鞋的粉红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