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华就在亭侯府住下了,谢老夫人也没有对此多说什么,只吩咐了几句,让翠儿小红好生伺候便作罢了。

    因临时收拾不出院子来,谢朝华暂时就住在李氏主屋旁一间暖阁里。

    这日才刚起来,小红一边服侍着谢朝华梳洗,一边小声在她耳边说:“听说画眉昨儿回了府中,夜里就投了井。”

    谢朝华虽然对这个结果可以说并不感意外,可手还是抖了抖,茶水溅出,问:“怎么会?”

    小红轻叹口气,“说是怕夜里失足,可……”她顿了顿,“可也有不少人说看见当日就是她端来糕点的。”

    “老太太有说什么没有?”

    “没听见有什么说法,只吩咐人去她家里报信,还说给一笔安葬费。”

    一个丫头没了,对谢家而言本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而这个丫头一死,许多秘密也就跟着她的消亡而灰飞烟灭,不留痕迹了。

    谢朝华双手浸在铜盆里许久,翠儿进屋来见到,不解,“姑娘这是做什么呢?”

    谢朝华道:“洗手啊。”

    翠儿笑道:“好好地,一大清早,又没做什么事情,尽顾着洗手干嘛?”

    谢朝华淡淡一笑,把手从盆里举起,擦干,反复仔细端详……

    又是元宵佳节,满街挂满了七彩灯笼,因去年的一场火灾,故而今年少了烟花点缀的夜空比往年显得暗淡了许多。

    十八岁的谢焕已经是一个可以担当事情的青年了,今年元宵,他原本是说好要带谢朝华出来看花灯。可临行之时却是说堂叔谢琼临时有事情要他相帮着处理,故而爽约了。

    “焕哥哥言而无信。如何赔偿我啊?”谢朝华笑着仰头对着谢焕道。

    谢焕一挑眉,“为兄送妹妹一样东西可好?妹妹说想要什么?”

    谢朝华微微一笑。摇头道:“我现下想不出来,焕哥哥且记着,等我想到了自然会向你讨得。”

    “好。”谢焕笑着点头。

    记忆中,就在这灯火之下,从未想过会再见的少年将军就这样出现,目光放肆而大胆,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人潮汹涌下,谢朝华都可以清晰感觉到那股目光停在身上,犹如蝴蝶流连花朵一般。纵使人山人海。她也无处匿藏……

    月色妩媚,在云端露出半边脸,柔柔撒下点点银光。

    身边的翠儿为谢朝华点亮一盏盏花灯,递至谢朝华手里,她一一接过,缓慢地将荷花灯一盏一盏放入护城河中。

    护城河上点点烛光,顺着河水蜿蜒而下,直至看不见的尽头。

    谢朝华蹲在河边,把已经在袖笼中放了许久的一包粉末取出。洒入河里,那如尘埃的微小颗粒迅速给水流卷走,转瞬就不见了……

    前世在宫里的岁月,她早就懂得利用。也明白什么是以身为饵。

    谢朝华长身而立,城墙下寒风阵阵,风中。她衣抉飘风,发丝飞舞。

    这些灯会漂到哪里去呢?是顺流直下离开京都。还是下一刻就会被颠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里?

    一件袍子落在肩上,身旁翠儿道:“姑娘。河边风大,小心着凉,才刚刚养好的身子,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回去?回那里去?谢亭侯府?还是谢家?何处是她谢朝华的家?

    何元吉说:“请你相信,不出五年,等我建功立业之后,我定会来迎娶自己情之所钟的女子。”谢朝华相信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可是五年?别说五年,如今她连五日之后的日子在哪里都不能定。

    她又何尝不想安定生活,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丈夫。

    人有时候很奇怪,过惯了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一旦眼前出现了更好的选择时,当改变来临,却又会变得胆怯起来……

    回到侯府,谢朝华立刻倒在床上,翠儿过来放下重重幔帐。看着帐上轻轻摆动的影子,谢朝华好久才渐渐坠入梦中。

    第二天早上,谢朝华去李氏那里请安,正说着话,难得谢焕来了,他看到谢朝华也在,露出温暖的笑容,给李氏见礼。

    李氏见到他也十分欢喜,大概与今日谢亭侯的病有所好转也不无关系。上前扶起谢焕,笑眯眯地同他们兄妹闲话家常。

    正说着话,有下人进来,说谢亭侯找谢焕有事情商议。

    李氏讶然,有些抱怨:“什么事情这么急急忙忙,让我们多说几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谢焕在一旁笑道:“大概是族长不放心琼叔此番去兖州,可琼叔平日里又是听不进劝说的人,就想多叮嘱焕几句。”

    李氏点点头,谢焕就起身告退,转身离去之言,向谢朝华使了个眼色。

    谢朝华心中思忖,听谢焕的意思,难道此番他是要跟堂叔一起去兖州吗?

    她脑子里飞快地想,如今朝中局势复杂,皇上却是委派谢琼任兖州刺史,前世,她只以为这是一个普通的调任,可如今谢朝华自然知道,事情原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自己之前就同李氏提起想跟随谢琼离开,可李氏并未有回应。眼下时间紧迫,不如索性从族长那里试试看,有时候男人的想法与女人总是会有不同,考虑到局势,考虑到其他,自己还是有些许希望的。

    谢焕看见谢朝华追上来,并不觉得诧异,冲她点点头,边走边说:“妹妹,我这次要随琼叔一起离京,你……你往后自己在此,事事千万要多长些心眼,小心才好。”

    “焕哥哥,我与你一起去见族长。”

    谢焕听了她这话,有些诧异,“妹妹去见族长所为何事?”

    “我想跟族长说。同焕哥哥一起去兖州。”

    “胡闹!”谢焕正色道:“此去兖州路途遥远,何况你又是一介女子。若万一有个闪失,我如何向谢家交代?”

    “难道我留在京都就不会有闪失吗?之前那样的事情。本就是防不胜防的。”谢朝华委屈地低下头,幽幽地说,眸中却是闪过一丝狡猾。

    “这……”谢焕听了这话果然有些犹豫,好像有些被说动了。

    谢朝华看他样子,打铁趁热,继续游说道:“何况,焕哥哥别忘了还欠着朝华一件事情。”

    谢焕愕然,“什么?”

    谢朝华埋怨,“焕哥哥难道忘了?元宵节那日。你爽约之后答应我一件事情的,那时我说若想到了,便来向你讨要,你可也答应我了。”

    “这也算?我说的是东西!”谢焕有些被骗上当的感觉。

    “为何不算?”谢朝华正色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哥哥可不能反悔,再说,原也是委实想不出其它法子,才想着借此机会离开避避的。焕哥哥就忍心让我一人留在这里吗?”她说着说着又露出委屈无奈的神情。

    谢焕低头沉吟好一会儿,叹了口气,“妹妹说得也未尝不是为兄担心的,既如此。我同族长大人去说,你跟去委实不方便,还是回去等消息吧。”

    谢朝华想了想。觉得谢焕说得也在理,点头应允。

    就在谢朝华等得心焦的时候。谢焕则带来了好消息,族长答应了。

    谢朝华陡然听见的时候。简直有些不太敢相信事情竟会如此顺利,之前准备好几番折腾,如何如何应对竟然一个都没有派上用场,她高兴地拉着谢焕手舞足蹈起来,整个人就似漂浮在天上的云……

    等她稍稍平复下来,详细问经过时,谢焕才道,原来他与族长正说起此事,开始族长并未答应,后来堂叔谢琼进来,听闻此事,与族长不知小声说了些什么,这事情才算是定了。

    谢琼与族长说了些什么就让他改变了主意呢?谢朝华心中虽然疑惑,可此时即要离京的兴奋难言之情,让她顾不上这些了,当下就忙着开始张罗起行李来,整理东西的时候,手一直微微地颤抖着,心中的激动久久不能平复……

    既然要离开京都,怎么也应该同谢老夫人、父亲以及名义上的母亲——新姚公主道别。

    这番道别,别提有多客套冷淡,不过是走了一个过场,嘱咐谢朝华在外一切要听从长辈的话之类的。反而看见苏嬷嬷的时候,倒是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絮絮叨叨地叮嘱这叮嘱那,谢朝华看着眼前的乳母,到底是一路里看着自己长大的乳母,苏嬷嬷可见是真心有些舍不得自己离去,心里多了几分感慨。

    启程出发的那天,京都中一切如常,朝中平静,京城也平静,至少表面如此。

    早上起来,推开窗,外面银妆素裹,昨夜里可见是下过一场雪了。

    因为要离京,这几日谢朝华又搬回了谢府,方便整理行装。

    再一次回顾自己居住的院子,谢朝华走到院内的那棵梅树下,拈起一枝梅枝,凑到鼻下,深深吸入一口……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望向有些灰白的天空。不知不觉,她今生也已经过了一年了……

    当初醒来,她虽然一心一意想离开谢家,离开京都,可没想到眼下终于如愿,虽然依然没有离开谢家,可至少可以远离京都了,她还有那么长的一段人生要走,完全不同于前世……

    与众人辞行后,谢朝华终于离开了谢府。

    谢朝华端坐在车上,掀起车帷后面的一角,看到冬日下,变得愈来愈远小的京都,城楼上的瞭望台默默屹立,仿佛见证着谢朝华的离去……

    一阵寒风吹过,又仿佛带着些许春意迎面拂来,谢朝华心满意足地深吸一口,冬天即将要过去了……

    ***

    第一卷完了,感谢大家多日来的陪伴。

    这是尧真正开始写小说的第一部书,有一个十分具体的大纲,有比较全面的构思,而不像第一本纯粹是个无知之人。

    可饶是这样,也明白这文有许多不足,却还是十分感谢大家的海涵与支持。

    第二卷,尧会更加努力的。争取速度也能渐渐提上来,也请大家为鉴并多提意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