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鹰泽从办公楼下来,微微眯眼看了一眼表面还平静的校园,灰眸中光芒幽暗。他对还在楼上的仙馝昔的说辞是:陪了你这么久,该有个自由的休假了吧?难得看到一向以自我意志为主的会长大人说出这样的话,被意外地萌到的公主殿下情难自控,羞红了脸点了头。还是太好说话了一点,不过到底是长期生活在人间的少女,对这一切还没有产生太大的怀疑。

    感觉到没有被任何生物跟随,臻鹰泽动了。没有动用很是晃眼的“圣光之门”,臻鹰泽的身影在视线中却变得难以捕捉,犹如光芒背后瞬变的影子。像是莫名又自然地融化在了光与暗之间,臻鹰泽身形移动得很快,而行动轨迹又不可查。转瞬之间,已是半个教学区的距离。要知道,艾路易斯奇的校园,可是大得惊人。

    一贯的学生制服,被他硬是穿出不一样的气质,莫名的矜贵傲然。他的身影最终停在艾路易斯奇闻名的古堡面前,森森的暗色系的建筑,似乎阳光也有所避让。这座古堡自然也是被学生会给学生们划为禁区,平常有学生在百米之外怀着好奇之心偷瞄一眼,已是被它不一般的气场所震撼。结界自然是不会少的,不过一般学生还未触及便已被人拉走了,往往是严肃脸:不是说过任何人不许靠近吗?

    一贯对外的说辞是:年久失修,已是危楼,请老师同学们都尽量远离。古堡内部,由于只能在百米开外暗中观察,隔得太远,也看不清是否有灯光人影。这样神秘古老的存在,自然会有人无聊地编造出一些无稽之谈的鬼故事。学生会的人听闻也不曾出面澄清,任之在校园内流传。至少,他们保证古堡真正的秘密不被常人知晓便是。有鬼故事的威慑,让人们不敢来也好。

    胆大之徒并非没有,但是顶多就听说有那么一个人,半夜悄悄掀开封锁线,快步窜进去,然后也不知怎么的穿过了结界,就要抵达古堡外墙之时……之后的传闻有很多,反正最确切的一个,是第二天清晨便被丢出了学院,连同他的所有事物,包括学籍什么的,都被逐出了学院,以示学院对此事的严惩不贷。再就是听说,那个人被赶出来时已经疯了,没多久就病死家中,再无讯息。闻者纷纷冷汗直冒,也不敢多言。

    总之,就是这样一座承载着无数好奇和惊悚的古堡,森森然,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对着我们的臻鹰泽会长大人,开启了大门。没有多余的声响。臻鹰泽并不意外,沉着脸,便是走了进去。门在他身后迅速而从容地关上了,连尘埃也不曾过多地扬起。

    抬起手,一团微光在臻鹰泽手心燃起,渐渐变亮,到恰好能看清整条走廊的程度。走廊是干爽洁净的,并不像是长久没有人来往打理的样子。但也并没有什么脚印,薄薄的一层灰尘还是有的,只是并不明显。光芒升起,悬浮在他身前半米处,他将手收回,面上神情微微凝起。

    似乎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他留下的脚印,在光芒过去后的那片黑暗中,被吞噬,消失。走廊并不算太宽敞,最多能容三人同时通行。熟练地,从容地,穿过一条条略显得阴森的走廊,时上时下,终于是到了像是大厅的地方,空间顿时开阔

    起来。臻鹰泽却是顿了顿,才试探着往前行。显然,到了这里,他也有些陌生了。

    好在没走几步,他已经听到了他想要听到的那个声音:“别来无恙呀,圣妖族的……年轻的尊王?”

    头上那团光芒缓缓继续增加亮度,也更为耀眼,缓缓地上升着,照亮大厅更大的范围。很快,升上十米高度,耀眼如太阳。他的影子幽深,清晰地被映照出来。但是他面前的人的,确实依旧淡淡。

    臻鹰泽不敢怠慢,恭敬地躬身行礼:“您好,陛下。”他就算已经是圣尊,仍旧是小辈。他面前这位,已经不知是什么年代的人物了。但是还活着,就证明分量不轻。

    那人的面容在耀眼的光芒下依旧显得模糊,但是再怎么想敛去身份特征,那一头深紫色的发是不能被掩盖的。只是缺于打理,有些凌乱。他并没有端着什么身份,而是亲切地拍着臻鹰泽的肩膀,将他扶起来,口中道:“罢了,这等礼节……你也不必唤我‘陛下’,我已经说过了,我的位子,现在是空着的。我现在只是,一个无论在哪里,都身份尴尬的人罢了。”

    臻鹰泽灰眸微亮,看着身前的人:“前辈,无论何时,您在鹰泽心里,都是值得尊敬的人。”

    “客套的话,不必多说了。我大概能猜到你想要做什么。我已经累了,不想看到……你现在,才是真正主宰妖族力量的存在,又有什么必要,来知会我呢?”

    “这只是一部分。前辈,您不必谦虚,您在妖族中的分量谁也不会看轻,只是确实因为您的虚位而待,引发了一些不满。仙妖族怎么说,也是妖族真正的王。”

    “尊王……鹰泽,是我的女儿,出什么事了吗?”那人有些颓唐之意,但是还是想到了关键所在。他一生没有太多牵挂,当有了牵挂以后,落下的,大多也是悲痛。他已经,不想再看了。上一任圣尊,似乎便是眼前这个年轻的孩子的父亲。唔……孽缘,也是孽缘!

    臻鹰泽就站在那里,一身的倨傲之气在这个久负盛名却甘愿淡泊隐居的男人面前显得那样薄弱,不敢有丝毫张扬,尽管这个男人是这样颓然。臻鹰泽面上严肃,毫无戏谑之意,轻轻摇头:“仙馝昔……公主殿下很好。”他原本还打算说些什么,但是尽管看不清男人的面容,也能感觉到那种颓唐之深,令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人类的,情感吗?亲情……

    “仙馝昔……唔,我都快要把自己女儿的名字给忘了,真是过分。”男人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中更多的是悲伤。好像他下达这条不被期望执行的命令才不久呢,他忍不住怀疑,又恍惚着。真的,唤过来了吗?就在这所学院里?这样,近的距离?有点不敢相信呢。

    臻鹰泽耐心地等他沉淀好自己的情绪,然后才开口道:“昔公主是您的女儿无疑。她体内流淌的,是混合的血液,但是人类的血统占了主导。很遗憾,经过我和各学生会骨干的测试努力,昔公主和当年的落公主一样,是纯粹的人类。”那么微弱的魔女血统,也可以抹零直接省略了吧,这对妖族毫无用处,尤其是对于继承尊位而言。

    男人有些怔忪,但是这个结果他也预料到了,莫名的笑意浮现在脸上,令他模糊的面容显得有些诡异:“很好。很好。还能怎么样呢……如果只是人类的话,那么就不必……不是很好吗?只是麻烦你了,鹰泽。”

    听到男人的话,臻鹰泽微微挑起眉:“那么……是不是……”

    “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男人的笑意又柔和了些,“留下吧。尽管未来会很乱,可谁会知道,我的女儿不会在其中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无论怎样都好,尽量让她留在这里吧,如果哪一天我想通了……或许,我会想要,去见见她。只是,这样贪婪地想着……会不会让你很看不起我?所谓前辈,也不过是这样的一个人……那样贪婪地,想要挽留些什么,尽管只是虚无的气息。”

    臻鹰泽眸光沉下来:“好的,陛下。”

    “对了,你上次对我说过,那个什么……唔,记性有些不行了……”

    “您是指魔花?魔女一族的魔花,幽迷。现在正储存在我的办公室里。”臻鹰泽说道。

    “对的,就是那个。魔花是魔女一族的心血,尽管它的制作过程中很多人提出异议。不可否认的是,它确实有很大的作用,就连制作它出来的魔女族本身可能都不太清楚。对于妖族而言,这也是一种机遇。你应该,已经察觉出什么了吧?以你的能力,应该还是可以抵御它带来的冲动的。”男人微笑,面容倒是渐渐清晰起来了。似乎,已经有点放弃掩饰了。

    臻鹰泽忍不住皱眉,但还是说道:“是的,已经有初步的实验。魔花之力,确实不可小看。”

    “不能疏忽呀。魔女一族的魔花看护人,就是因为一时疏忽,被魔花之力蛊惑迷失,而导致魔花流落到族外,甚至被人类所获取。还好,现在到了我们妖族手上。”虽然一直不愿意承认妖族身份,但是遇到这些事,还是觉得有些光荣的。毕竟,魔花呀……他知道的,甚至可以说比魔女本身知道的还要多。至于为什么……大概是因为长期呆在这里,太过无聊了吧……

    “是,前辈。在时机成熟前,我已经决定不会让昔公主接触到魔花。魔花的力量,现在还在探索中,到底谁也不能担保它一定对妖族都是有利的,即使是我亲身试验也不例外。”灰眸终于闪烁了一下,想起那次经历,稍微有些头皮发麻。但是既然是陛下重视的,自然也要去做。不过既然陛下都已经承认仙馝昔不具备妖力了,那么……

    “难说呢。不过,适度就好,你们还是年轻人,有激情一点没什么关系。”大概是想起了什么,男人笑意再变。就算是这样,如果有可能的话……臻鹰泽这个孩子,他也是挺喜欢的。不过算了吧,年轻人的世界,年轻人做主比较好,他的命令毕竟是不如从前管用了,也不知道现在了这些话落到孩子们心里会是什么样子。

    大概又随意汇报了一些关于妖界和学院布置的事情,男人显得兴致阑珊。臻鹰泽告退后,头顶光芒暗淡下来,男人的身影也消失在黑暗中,再察觉不到一丝气息。幽深森然的古堡,重新恢复了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