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人这般诘问, 站在对方的立场也算能理解,可我心中也是颇觉受委屈的,若是他人在得知我身世时都这般诘问于我, 就好像在一遍又一遍的质疑我对琬儿的感情, 就因为我并非真正的高氏之子, 就因为我出身于玄远叶家么?
    隐瞒身世, 李代桃僵之举, 也非我愿为的啊!
    我不觉些感伤, 双手紧握成拳。
    琬儿细微的体察到了我的情绪,伸手轻抚着我的后背, 一脸温和望着我, 静静的陪在我身边。
    我回望着琬儿, 她的眸光温柔似水、深情依旧,我那些不甘与委屈,也逐渐被消弭, 的也只剩下对眼前人无比炽烈的怜爱之情了。
    目相对间, 两人不禁心一笑。
    随即我端正身形, 依照礼仪作揖行礼,正声回应道:
    “将军容禀, 高辰却非高家之子,乃父高镇收螟蛉, 此事太皇太后及高家长老都是知情的;至于我是叶家人, 也是近来同阿姐相认后才得以知晓, 此事也并非我刻意隐瞒, 其中因缘际,在难以尽述,此时, 琬儿早已下嫁于我为妻了,难道就因我非高家之子,乃玄远叶家人,待在琬儿身边,便是对她有图谋了么?”
    影帅闻言,冷笑一声,言道:
    “哼,巧舌如簧,诸多借口,你以为做此番说辞便能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么?”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别人信与不信,于我无涉,我只要做好我自己便可了。而且事上,我对琬儿也并非毫无图……
    牵过琬儿的手,我不觉莞尔一笑,满心欢喜言道:
    “无妨,就当我是在狡辩吧,因为我确实也图的,我对琬儿觊觎垂涎久矣,她是我的年少惊艳,只一眼便心甘为之沦陷之人。”
    我这般火热又直勾勾的望着琬儿,瞧得她脸颊也微红了。
    阿姐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笑着发出啧啧声来……
    可在影帅看来,高辰那是媚上举,用心险恶,故而怒道:
    “住口,似你这等口腹蜜剑的虚伪小人本帅得多了,对付你这样的人,本帅也的是办法,落到我手中,不怕你不吐露实情!”
    边说着,影帅拉直了手中的长鞭,威胁意显然。
    琬儿主动上前将我护在了身后,面色肃然,直言道:
    “影帅,她始终都是本殿的驸马都尉,更是此次东征大军朝廷钦点监军,你不能私刑处置!”
    影帅将眼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更看明白了高辰对于萧珝来说,是怎样的存在。
    “不过是出言威吓,你便这般护着他了。萧珝,你沉溺情爱,越来越像个女人了,这样的你,真的能担负起燕云龙骑统帅大任么?”
    “……”
    琬儿默然无语。
    叶晗却是嗤笑一声,言道:
    “食色性也,这也不过是天性使然。难道你要人都同你这般,忘情绝爱,自陷孤绝境么?”
    叶晗对于女将掌兵需绝情绝爱,无欲无我的那套说辞嗤之以鼻,一军统帅的大将若是连爱人的能力都没,又如爱护自己手下的士兵,爱护家国百姓呢?
    而对天下百姓的仁爱之心,萧珝早就已经了。
    “我倒觉得她将来一定成为燕云龙骑历代统帅中最强的那一个。别看今日她败于你手,那也不过是你比她多了十几年的沙场历练,再过个三年五载,她不但能远远超过你,还让燕云龙骑成为当世最强之军,强到可以终结这个乱世。”
    叶晗三言两语,轻描淡写的便将天下终局脱口而出,可气势却十分逼人。
    影帅隐约察觉到叶晗对萧珝的重视,似有帮扶之意,能得玄远叶家人辅佐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怕没有人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了。
    “身为玄远叶家家主,不嫌这说得太满了么?”
    这激将法用得太过拙劣了,可叶晗却要乘此时机表明态度。
    “影帅以为,我玄远叶家是何等家族?只要我这个家主愿意,便能为这天下择主!若琬儿愿意,别说燕云统帅了,纵是扶她为万乘尊,又何难?”
    阿姐语出惊人,众人惊诧。
    我的脸色也微变,阿姐还是没放弃那个念想么?
    影帅大笑出声,她倒不是笑叶晗的狂妄,而是笑萧珝的痴愚,笑萧珝一直都在与虎狼为伴,与虎狼为伴,哪日被身边的虎狼生吞活剥了都不自知,何等悲哀啊。
    “萧珝,你听到了吧,只要玄远叶家愿意,便能为这天下择主,这样一柄神兵在你手中,你当真能驾驭得住么?若是驾驭不住,一旦遭受反噬,那对整个北魏皇族而言无异于灭顶灾,思此总总,对此,你当真没有怀疑过和防备过么?”
    我没预料到这位女将军将如此敏感的题直接摆在了台面上来说,当真是单刀直入,一刀血,竟是让人避无可避。
    可她说的也没错,对于统治者来说,玄远叶家便如同那柄可以帮助他平定天下的神兵利刃,若是没能力驾驭这柄神兵,也终究会被神兵的锋刃伤;这也就是为什么,前晋自重用玄远叶家人开始,便对其重用与打压并重的原因,统治者需要叶家人帮助其统御天下,却又无比惧怕被这般极善权谋人反噬自身,危害社稷政权。
    阿姐说得对,越是身处高位、操控权柄人,便越逐渐失去相信他人的能力。
    一切因果,都是为这‘权力’俩字。
    我明白到了,眼前的一切,是她们对琬儿的试验。
    “琬儿……”
    我在琬儿身后,忍不住轻唤了她一声,却又不知道这又该从何说起,毕竟这个话题是我们两个过去一直避免正面回应的问题。
    虽然我和琬儿都在极力避免正面回应这个问题,可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的选择和答案,因为彼此信任,信任彼此都能在权利面前保初心,以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心照不宣。
    琬儿稍微收紧了握着的我的手,微笑着示意我无需过分忧虑。
    “我也是时候该好好表明自己的心志了,否则,姐姐也不能真正安心将你交给我啊。”
    琬儿宽慰我的也表明了她已经清楚明白到了这是一场试验。
    我微微红了脸,默默地望着琬儿,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随即嘴角露出温和一笑,微微颔首,言道:
    “就按照你真正的心意去做吧,无论你做出怎样的抉择,我都随着你……”
    我这也便是直白在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总之这辈子她是绝不能将我抛下的了。
    我的意思琬儿也听明白了,嘴角也是一抹略微得意的笑容,随即温柔的回应了我。
    “好。”
    ……
    琬儿回头望了望影帅和阿姐,郑重揖,行了一礼,言道:
    “影帅,姐姐,萧珝并无帝王统御天下心,故而帝王心术,驾驭臣下、牧守方之道,这些都并非我心愿,当年我以愿意投军从戎,也只是为了保护我的家人;后来我成了燕云龙骑卫,守卫边关,抗击来犯之敌,护卫城中百姓保住一国安宁便是我心愿;而今,我已成为一军统帅,能让百姓免于战火荼毒,使天下人安享太平之世便是萧珝当下心愿,也是萧珝愿穷竭一生,耗尽心力,也想要完成的夙愿!”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琬儿正是因为在燕云龙骑统帅这个位置上,看到了战火荼毒,生离死别,人间悲苦,才越发激励她那颗仁爱天下、救世济人心。
    想要得天下太平,非天下一统而不可得也。
    这样的夙愿太大,责任也重,琬儿知道只凭自己一个人是担负不起的,以她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朝廷遴选称职的官员,她要在稂莠不齐的林木当中,甄选出一两良才来,载成参天大木,为国家寻求强国富民道,尽早结束这战乱达百年久的乱世,让天下重归太平!
    萧珝的心志如何,众人已然清楚,可叶晗却觉得还需要再试上一试,便直言开口问道:
    “若能完成此等夙愿的,并非北魏呢?”
    这确是大逆言了,任何一个皇室中人,都没那份气氛与度量去容忍。
    如今天下大势,就在北魏、南陈与突厥之间了,北魏若是没那等入主天下国运,那这天下还需要再承受多少年的征伐兵乱、生灵涂炭才能真正迎来息兵止戈、天下休养生息的那日到来?
    这令琬儿心中颇觉刺痛,她将的精力与心血都用在北魏富国强兵之路上,若是就连北魏都无法完成一统天下的重责大任,那眼前这天下分乱之局要到何时才能终结?
    “若是北魏德不配天,无此天命,那届时就请玄远叶家为这天下择出一位贤明之主,萧珝愿意携领北魏皇室让贤,并协助这位明君匡扶天下,早日达成天下一统夙愿!”
    在琬儿看来,只要这位贤明之君能完成结束战乱,一统天下的宏图伟业的,那坐在那龙位上的人,未必就一定要是北魏皇室之人啊。
    叶晗闻言终是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心中极为快慰,言道:
    “好,好啊,就你这般胸襟气魄,敢将天下相让,那个人就不如你啊!”
    我知道阿姐言的那个人是谁,伸手牵住琬儿的,令她回过身来回望住我。
    “还是不要让了,当仁不让,我在,一定助你达成心中夙愿的!”
    这一刻,我是认真的,我知道琬儿有相让天下的胸襟与气度,可我没有将她的性命轻易交付他人的念头。而眼前这番局势,也容不得天下相让,想要完成天下一统,必然得无比坚的信念以及推翻一切腐朽与没落的强悍力量,而这些,是我,是我们将要一并努力赋予北魏的东西。
    我只希望待到这天下一统,海安定时,她可以不再做萧珝,而我也不再做高辰,我们就只做我们自己,然后放下这俗事种种,去过我们自己想过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