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场上的氛围有些诡异, 因为众人的目光都在场上正中摆放的一样物件上, 一个外表有着奇怪纹路的长形木盒, 木盒也不大, 两只手便能捧起, 它的奇特之处便在于它不同于一般的木盒可以随意打开,甚至在外表都很难看清它能开启的痕迹,因为它是一个只能通过内部打开的木盒。

    这其实是一只制作精妙的机关盒!

    这只精美的机关盒是一位装扮奇特的异邦人带来的,此人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 额高而饱满,两眼奕奕有神, 一脸络腮胡子却并没有粗犷之感, 反而还有几分平和沉稳之气, 其人身体健壮, 上身穿坎肩, 下身着红色长裙, 肩头披单是一条比身体长的红色袈裟,倒像是僧人的穿着打扮,只是如此穿着太过单薄, 可见其不惧寒霜之气。再看其衣物上漂亮的纹饰, 隐约透着几分贵气, 可见其出身也并非普通人家了。

    若是有常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商人, 倒是能有几分眼力劲,可以看出此人是吐蕃人。

    赵颂心怀叵测,别有居心的领着三位奇人异士来赴这武道大会, 除了在北派几大门派掌教面前“名正言顺”的挫败洛阳四大世家以树立威信,更重要的是以征讨南派武林为名,在挫败四大世家之后顺势成为北派武林真正的盟主,以便号令北派武林人士唯主上之命是从。

    赵颂以霸刀门少主史骏的悲惨遭遇为切入点,再挑起北派与南派武林之间的恩怨仇恨,煽动负面情绪,好向四大世家施压,逼他们同意与南派武林决一死战。四大世家一直以来都不愿肆意挑起争端,更不可能在如此紧迫的局势下答应随意开启战火,毕竟洛阳不久前才免于一场兵连祸结,若是南北武林再起争端,最无辜受苦的还是平民百姓!

    赵颂深知这点,便顺势挑起了与四大世家公平一决的提议,四大世家没有拒绝的权利,也不能拒绝,这便有了这三场比试了。

    第一场比试,举鼎。

    刘家大当家刘霖,豪气干云,力大无穷,也是有名的大力士,比举鼎,非常公平。

    而主上亲选的三位战将果然不负众望,首战大力士乌吉便胜过了刘家刘霖,那武道场上被生生砸出的一道大坑,便是乌吉大胜的标志。

    第二场,比智,出题的,正是这个名叫宗赞的吐蕃人。

    而他的这道题目,就是众人眼前的这只精美绝伦的机关盒,所针对的便是擅长风水堪舆,又懂机关术的薛家。

    薛家以风水堪舆,寻龙点穴之学为历代帝王家所看中,自然也不能落下机关之术,特别是设计地宫之时的各种机关防盗措施,都是需要仔细慎重考量的,稍有差池便会有灭族之忧,故而在此道上也是格外上心,不过凡事有利必有弊,这也就给了家族后世一些不肖子孙盗掘古墓以便利了。

    既有此家传之学,小小的机关盒,理因不在话下。

    宗赞如是说。

    他虽然是个吐蕃人,可中原话除了还带着点怪异的口音外,倒是说得快与汉人别无二致了,可见他对汉人文化亦是十分推崇的,还格外用心学习。

    可话虽如此,奈何,这小小的一个机关盒,却实实在在的难住了薛家之人,这不仅仅在于这只盒子的机关制作得十分精妙,而且宗赞还要求对方必须得在三炷香的时间内打开这个机关盒,并且绝不能损伤此盒分毫。

    薛家家主因家事未能亲临此次的武道大会,却派了族中资质最好的子侄一辈前来赴会,这些人虽机敏有余,可终究是经验与才干不足,在仔仔细细研究这只机关盒一柱香的时辰后,面对着这只做工天衣无缝的机关盒,族中的几个子弟连最初的第一步:找到打开盒子第一个缺口都无法做到,只能头冒冷汗,相对无言了。

    宗赞发出爽朗的笑声来,眼前所见并未出乎自己意料,然后还表达了他的大度与宽容,改变了比试的条件,若是当场能有人打开这只机关盒,他有重礼相酬。

    这般说辞,倒不似来比试胜负的,是来找可以解开这只机关盒的同道中人的。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宗赞之所以会答应赵颂的主上来参与这场比试,除了会一会这名满天下的洛阳四大四家,也是为了看看,这民丰物阜的中原大地上,是否还有可以解得开这精妙机关盒的智者。

    因为,这只盒子,到现在为止也就只有宗赞还有赵颂的主上解开过呢!

    ……

    就这样折腾了快两柱香的时辰了,那只机关盒,还是没有一个人能真正解开这其中的奥秘。

    端坐主位上的宫夫人见状,也知情况不容乐观,赵颂的心思她早已看穿,为免百姓再受无妄之灾,宫家有责任阻止赵颂的野心与阴谋得逞。

    见薛家子弟怕是无法解开这机关盒了,宫夫人优雅的站起身来,想要亲自去试着解那机关盒,毕竟再如何精妙的机关盒,只要是人做出来的,就一定能有解开的办法的,而且,她与机关盒,还有剪不断的缘在,当她看到机关盒时,心中的感慨比任何人来得都要强烈。

    秦烜及时拉住了自己的妻子,对她微微摇头,示意她稍安勿动,因为场中似乎出了些异动。

    这个异动,是宗赞引发的。

    因为他在看到一位少年郎君的背影后,竟然激动的在人家身后追喊着“妡兄”,可那少年郎似充耳不闻,依旧向前走着,他一时性急,竟拉住了人家的袍角,这才逼得那人停下了脚步。

    “妡兄,宗赞想你想得好苦啊!”

    宗赞急切的表达着自己深沉的思念之意,又是惊喜又是慌乱的等着对方回过身来。

    毕竟,这可是阔别二十多年后的再次会晤啊!

    ……

    被人一下拽住了袍角,我也是微微有些诧异了,更令我感到惊恐的是,这个带着奇怪口音的人在对我喊出那句话后,诧异的对上珝的目光,不禁令我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战。

    因为珝望着我的目光,陡然间宛若寒冰一般……

    我尴尬的回过身去,这才正眼对上了那个异域人,这个人方才口中所喊的那个什么“辛兄”,莫不是再喊我么?

    这很明显就是认错人了么!

    回身之时我拂了拂衣袖,借着作揖行礼之时扯回了自己的袍子,顺势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有礼而又带着几分严肃的表情,作揖言道:

    “这位兄台想必是认错人了。”

    可对方在看到我的面容后,脸上不但没有失望的神色,反而还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态,片刻间便呆住了,忍不住发出一阵感慨。

    “当真是不可思议,妡兄,都二十多年了,你模样竟一如当年,一丝都未曾变过……”

    此言一出,我心中微微有些不安,此人方才口中所喊,是妡——兄么?!

    怎知,此人竟越说越激动,完全为将我方才所言听入耳中,自言自语起来。

    “那时我不知你是女儿身,若是早知道,我便……”

    这人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我拂袖转身便走,不再理会此人,怎知此人纠缠不休,竟想追上前来,却被珝挡住了去路,当对上了珝那迫人冷冽的目光后,这人才陡然清醒了几分,不敢再这般肆无忌惮了。

    在找回了几分理智后,宗赞这才察觉了这其中的异样来,按照年龄来推算,这人绝不可能是妡兄,可此人相貌与妡兄一般无二,在看到他的那一瞬,宗赞当真以为是妡兄站在自己面前了,这种奇妙的感觉,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人与妡兄如此相似,纵然不是妡兄本人,那应该也与妡兄有所渊源才对!

    “你可是宫家之人?”

    宗赞陡然将这个疑问问出了口。

    在场之人无不错愕,而我与珝都是不禁心中一惊,就连站在不远处的宫襄也被这句话问得惊呆在了原地。

    这个时候我已经十分肯定,这个异邦人口中所言的妡兄究竟是谁了!

    ……

    场面有了几分诡异的死静,恰好这时候,小雪儿瞧见了我与珝的身影,便欢快的跑过来要我抱抱。

    小雪儿这一日都未曾见着我,想必是想我了,这回子见了,便忍不住撒娇起来。

    我收敛心神,抓住了这大好时机,笑着乐呵呵的将小雪儿抱在了怀里,十分疼惜和宠溺她,让周围之人一看,如同一个慈父正在照看自己的孩子一般,十分温暖贴心。

    “想我了吗?”

    小雪儿开心的嬉笑着,边点着头边伸手搂住了我的脖颈。

    我就这样抱着小雪儿,自然而然的回过身去,一脸冷漠的回应了一句,道:

    “抱歉,在下北魏驸马都尉——高辰,方才,阁下越矩了!”

    语气中,充满了威严与不悦。

    此人就是近来在政坛上搅动得风生水起的朝堂新秀——高辰?!

    既然是北魏的世家子弟,自然不会与洛阳四大世家的宫家有什么关联了,可为何,他的模样与妡兄竟如此相似?

    宗赞知道这位朝廷新秀不是易与之辈,暂且不要与此人结下冤仇为宜,忙躬身作揖,赔礼道歉,言道:

    “方才是宗赞失礼了,还请高御史莫要见怪!”

    我冷冷的盯了他半晌,并没有对他的致歉立刻给与回应,而是摆足了官威,让他保持躬身赔礼的姿势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回了一句,道:

    “罢了,异邦之人不懂中原礼仪,不知者不怪。”

    语气中很明显的责备口吻,宗赞心中虽有不悦,可也不得不加以忍耐,毕竟方才确实是他无礼在先的。

    “高御史宽容大量,气度宽广,宗赞敬佩。都说中原地大物博,人杰地灵,英雄辈出,宗赞异域之人心中也常自向往东方之国,为有幸能到这片富饶的土地上游览深感荣幸呐。”

    听其谈吐说辞,这个异邦人不简单啊!

    “你是吐蕃人?!”

    宗赞闻言,脸上也微微有些诧异,毕竟他游历中原许久,能一眼便看出他来自何处之人,少之又少。

    “正是。”

    宗赞微笑着行了一礼,以表示他的平易近人。

    “你的国家常年受到吐谷浑人的袭扰,你还能有此闲暇到中原各地游览,也是难得了。”

    这句话一出,不禁令宗赞心中一惊,他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北魏御史中丞、驸马都尉竟然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各方势力的此消彼长,目光也是异于常人的深远,他也是在间接提醒自己,莫要心怀异志,妄图搅乱中原政局平稳安宁。

    “高御史请安心,宗赞只是一介平凡游行僧人而已。”

    宗赞果然是个聪明人,此时示人以弱,懂得进退保身之道。

    “哦?”

    我淡淡一笑,瞥了一眼武道场中摆放的那个机关盒,只是看到外表,就能感觉到那是只十分精妙的机关盒了,两眼不觉泛光……

    珝说对了,这果然是我喜欢的玩法!

    “那机关盒……是你做的?”

    一提到机关盒,宗赞脸上也是露出难得的真挚笑容来,微微颔首称是。

    “此盒自成之日起,宗赞带着他游历中原各处,除了宗赞,也就只有一人打开过此盒而已。”

    “那个人,可是独孤家的大公子?”

    我替宗赞把想说的话给说出来了。

    宗赞微笑点头致意,也就是承认我所言不差了。

    “确系如此。”

    妥妥的激将法啊,不过,即便知道是陷阱,我也决定跳下去再说了!

    把阿正唤了过来,将小雪儿交给阿正后,我瞧也没瞧宗赞,便径直度步往那机关盒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