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有文化、有素养、有内涵、有素质的操蛋青年,夏天很喜欢充当翻译官扭曲翻译的感觉,这种感觉就跟我在你跟前骂你傻蛋你还傻乎乎应承一样的让人酸爽——知识的碾压让夏天感觉自己没有浪费掉曾经的学生岁月。

    嗯,那个没有早恋、没有堕胎的学生岁月唯一没亏的就是学了点知识。

    但……

    今天,浪里浪来浪去的夏天,终于翻船了。

    一想到自己曾当着人家的面,笑吟吟的叫人家美国鬼子,笑吟吟的扭曲着翻译别人的话,这种犹如偷情被抓成双、做贼被抓有赃的感觉,真特么的操蛋。

    “你会说中国话?”

    这句惊疑的疑问,几乎是同时从夏天和孟烦了的嘴里出来,而龙文章却欣喜起来——这意味着他可以用自己最擅长的言辞来打动眼前的这个人了。

    ……

    麦克鲁汉有自己的故事。

    而他和这里绝大多数美**官不同的地方在于——他是从缅甸撤回来的,用麦克鲁汉的话说:

    很多很多和你们一样的兵,保护着我从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安全的回来了,我回来了,他们却死了。

    他们和你们一样,我在你们的身上,看到了无数属于他们的影子,这场仗会赢,但你们会输,因为胜利不属于你们!

    在老麦的话中,胜利属于长官,而长官们犯下的错,会让无数的“你们”去埋单,最后的结果是胜利——但你们会输的一塌糊涂。

    从缅甸败回中国的老麦比美**官团的所有人都有资格说这句话,但人言轻微的他,并不能改变什么——就像他被发配到川军团一样,他不仅无法改变,反而被人当做了异类丢向了这里。

    老麦想眼不见心不烦,但却没有想到自己走进了这里,却碰到了和那些在他眼前逝去的生命一样的人。

    于是,他想走了,他不敢把自己的情感给他们,因为他知道那个让人绝望的结局。

    可是,龙文章最终却留下了他,不是因为龙文章能说会道,不是因为龙文章把这些人都当做兄弟,而是因为……

    他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这里像极了“他们”的人,多一丝的生机。

    其实,他们……就是他们,因为缅甸死去的他们,和这里、和整个中国战场上奋战的所有军人一样,都是些简单、迷茫、傻乎乎却又铸造了一个民族脊梁的……

    他们!

    ……

    柯林斯把夏天当做了“兄弟”,因为他觉得夏天非常对自己的口味,但在老麦的眼中,夏天和孟烦了两个,其实是整个川军团最讨厌的两人,夏天第一、孟烦了第二,而龙文章,就是第三。

    龙文章之所以第三,是因为在老麦眼中? 这个人比绝大多数的军官都有担当? 虽然他和虞啸卿一样? 眼里全都是进攻的**。

    至于夏天和孟烦了? 被他嫌弃的一塌糊涂:

    “你们太聪明了? 聪明的人面对普通人总是自认为高人一筹? 而聪明又意味着狡猾? 尤其是你?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把我们和日本人一样都叫做‘鬼子’,可能你认为和你们不一样的人都是敌人? 可我讨厌这个称呼? 所以你尽量不要在我眼前出现!”

    夏天讪讪,这老麦太记仇了? 记仇这个习惯可不好? 他灰溜溜的躲远了老麦后,心里就这样的想着。

    虽然老麦嫌弃夏天,但这不妨碍老麦竭尽心思的去为这支部队做点什么,于是? 他接手了作训参谋的职责,开始将这支部队按照自己的心思打造了起来——川军团所有的人都珍惜这种被人视作为同等生命的局面? 在夏天背后的督促、监督下,新的训练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训练在继续,可龙文章对于江对面的侦查,却从没有放下,依然隔三差五的玩起了失踪,带着老麦最讨厌的两个人玩起失踪,而每次回来后三人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生理和心理上双重的疲惫。

    生理上的疲惫很容易理解,他们必须在鬼子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不断的侦查,而心理上的疲惫,是因为随着侦查的不断深入,随着对南天门上鬼子阵地的了解,生出来的无限绝望。

    碉堡、暗堡这些可以看见的东西,本就让人绝望了,可随着不断的侦查,更加绝望的真相却被三人慢慢探查了出来——鬼子在南天门的防御体系中,挖出了隐秘且极难破坏的“通道”体系。

    这种只有汽油桶直径的通道,是鬼子快速调兵、转移的杀手锏——鬼子用这种完全屏蔽掉侦查的通道,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的出现,他们可以将一个小队当做几个小队来使用,他们可以随时在进攻者薄弱的位置发起占据绝对优势的突袭。

    南天门,成了被地狱所倚重的可怖地带,而这里,将会是虞师无数人的葬身地!

    主力团、2团、川军团……

    一个个熟悉的人,将会在未来一定会爆发的渡江作战中,喋血南天门!

    这种绝望,才是致命的!

    龙文章在绝望的压抑下,做出了一个让夏天和孟烦了怎么也都想不到的选择——他想去探探鬼子的“通道体系”,从中寻找破局的办法。

    疯子!

    用孟烦了的话来说,这就是疯子的行径!

    这里是南天门,是之前川军团八百人死无葬身之地的南天门,是鬼子掏空了整个山布置起来的地狱,是鬼子的地盘,而他们的团长,要亲自去钻鬼子的运转通道——这种行为更像是去送死。

    “你怎么看?”龙文章的目光望向了同样蛰伏伪装的夏天。

    在慢慢了解到了南天门的防御体系后,夏天的脑海中经常浮现后世各种大杀器——因为他不认为这个时代有人能攻破这个和地狱毗邻的“死亡地带”。

    他甚至生出了得过且过的绝望——他等着自己最后染血南天门,等着自己死亡葬身之地后去寻找那些兄弟,他真的绝望了。

    所以,在龙文章打算以身去探险后,他出乎孟烦了意外的做出了支持的表态。

    “一起去!”

    “多一个人多十倍危险,还是我去。”龙文章露出了满口的白牙,随后他将这几天侦查所得交到了夏天的手上,说:“如果有意外,带着它回去吧。”

    说的轻描淡写,但却是置之死地后最淡然的态度。

    “嗯。”

    龙文章趁着夜色的掩护,消失了。

    一天,整整一个白天,他都没有再出现,期间鬼子练枪伤了孟烦了,夏天一度做出了带着情报撤离的打算——战争总会让人学会权衡利弊的,他早已学会了背负着沉重的东西做出残酷选择是理智。

    好在孟烦了挺了过来,而在入夜以后,一身屎臭的龙文章,带着一种残酷的笑折了回来。

    那一刻,闻着屎臭的夏天,意识到了什么。

    ……

    龙文章始终不承认自己有破局的方式,再洗得干干净净后,他依然不承认自己有破局的方式,他只重复着一个残酷的事实:

    “南天门!打不下来的!”

    夏天背着孟烦了泅渡,背着孟烦了撤回了祭旗坡,就像是很久前孟烦了带着他撤出了战场一样,而龙文章,却像一个疯子一样,在夏天的后面,总是说着奇怪的话。

    他说:他要告诉虞啸卿,南天门无解。

    他说,他要告诉虞啸卿,那里是真正的地狱,不是挖在地狱边缘的陷进群,那里,会死很多很多人,会埋葬了整个虞师。

    他说,那里,就当初不该弃之不顾。

    当一个只会看眼前的人开始念叨过去的时候,肯定是遭遇了致命的挫折,夏天知道,这个挫折的名字,就叫:竹内的南天门。

    夏天姑且信了龙文章的说法,然后看着龙文章在休息过后,带着孟烦了去出征——他真的是去出征了,带着孟烦了在师部和虞啸卿打了一仗。

    那一仗,打的昏天黑地,打的日月无光,打的天翻地覆。

    而那一仗,也打垮了虞啸卿提起来的精气神——他的虞师在那一战垮了,所有的人都没了,连他自己,都死在了进攻中,代入了“竹内联山”角色的龙文章,轻易的吊打了师部里的所有人,他赢得酣畅淋漓,他赢得举重若轻,他赢得……拉满了世界的仇恨!

    虞啸卿垮了,那个叫嚣着当兵的都该死的虞啸卿垮了,那个连坐都舍不得的虞啸卿在沙盘推演上输光了自己的虞师,他垮了。

    龙文章也输了,他输光了自己在虞师所有的口碑,成为了嫡系门愤慨的目标,要不是陈小醉跑到了川军团报信,受伤的烦啦、昏迷的死啦,极有可能会被暴怒的嫡系活活整死。

    余治、李冰、何书光、张立宪,这些和夏天关系好得不得了的嫡系,视虞啸卿亦师亦父的嫡系,做出了年轻人才该有且毫无理智的举动。

    孟烦了被他们整成了鬼子,接受禅达人的愤怒。

    于是,夏天和他们翻脸了,在所有人印象中越来越和煦的夏天,一个人打翻了自己的四个知音,他甚至掏出了龙文章的配枪,对向了张立宪。

    那一刻,夏天是真的想扣下扳机的——受伤的孟烦了被整的跟死狗一样,撕心裂肺的心疼让夏天真的想扣下扳机。

    闹剧最后被龙文章和虞啸卿一起弹压了下去,最后的结果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

    曾经兼职作训参谋的时候,夏天被称作了夏黑脸。

    但在之后,夏黑脸慢慢变了。

    于是他总是和所有的人都在笑闹,即便是面对一个叫不上名字的菜鸟,他都不会摆老资格的架势,因为他知道,这些熟悉的脸孔,会越来越少,很多人会在某一战过后,变成了记忆深处的一副画。

    战争是残酷的。

    这一点夏天一直在告诉自己。

    他也学会了用最理智的态度做出最残酷的选择,就像龙文章说的那样,你现在像个会取舍的军官了。

    对,军官是需要做出取舍的,背负着更多人生命安危的军官,因为博爱需要变得冷酷起来——唯有冷酷,唯有心硬,唯有理智,才能对得起背负的东西。

    让一个连去死,换全团其余连的生命,值吗?

    当然,值!

    所以,合格的军官,就该用冷酷、心硬和理智去做出正确的选择。

    正确的选择……

    残酷的选择!

    ……

    夏天和孟烦了,软硬兼施,最后用那八百死无葬身之地者的名义,才从龙文章的嘴里问出了破局的办法:

    两百人,用两百个把脑袋挂在裤腰上的死士,两百个打仗打成了老兵的死士,把自己当成了死人的死士,爬着耗子洞一样的通道,顺着通道进攻。

    前边的人死了,后面的人炸开尸体,

    离炸点近的人,用身体堵住爆炸的余波,

    在无数鬼子的包围中,据石为守、直取主堡。

    把竹内准备给虞师的毒药,变成竹内联队自己的毒药!

    很简单的说辞,

    但每一个字,都是赤色的,

    拿血、拿命堆出来的!

    夏天听完后,只有一个念头:疯了!

    孟烦了只有瞠目结舌。

    夏天在风中沉默了许久,恍然起来,自己还是以前的那个夏天,所谓的理智不过是为了兄弟去背负沉重。

    他,变不成合格的军官。

    龙文章说:“我什么也不说,我什么也不说!”

    他说的什么也不说,指的是自己不会把这告诉虞啸卿的。

    他说完,却是泪如雨下——他看到了虞师在泣血,整个南天门被尸体覆盖,青天白日旗在凄惨得燃烧。

    他看到了主力团、2团的所有人,像他忘不了的八百人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夏天依然在沉默,

    因为他也看到了龙文章看到的画面,他轻声说:“覆巢之下无完卵……”

    孟烦了跳了起来,吼着问:“夏天!夏赚啦!你特么再说什么!”

    夏天说:“我什么也没说。”

    说完,夏天转身就走。

    龙文章笑着,泪依然像雨水一样在滂沱而下。

    孟烦了痛苦的抱起了脑袋,其实,他也看到了龙文章和喜爱按看到的画面——在他们赢了的沙盘推演中,虞啸卿他们的失败,和他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尸骨如山。

    血流成河。

    虞师,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