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一月的夜晚星光暗淡,但是这座城池却灯火通明。李密自占据洛口仓,有了吃不完的粮食,便大肆招兵买马,前来投奔的人日以万计,不到半月的时间,已经拥众三十余万,其兵锋遥指东都,金鼓之声,东都日夜可闻,甚至在上春门城楼上,还可眺望到李密士兵的阵势。东都形势日发紧张,不论白天和黑夜,都是严加防范,守军不下城头。

    含嘉城,王世充府邸,秘室。

    “我们终究是小瞧了越王。”

    王世充坐在位置上,看上去有些忧心仲仲。

    “倒也无妨,依属下看来,越王越是惮忌王公,便越不敢下手,如今李密陈兵在外,他更是不敢引起内乱,封王公为郑公,在属下看来,王公坦然受之便是。”

    这秘室中只有二个人,一个是王世充,另一个自然便是杨公卿。

    王世充道:“朝中诸人都看王某不顺眼,越王封我为公,不过是将我架在火炉上烤罢了。”

    杨公卿摸着下巴胡须,沉吟道:“这倒也是,越王年纪轻轻,怎么会有这般计较?若非他背后有高人指点,便是他一直在装疯卖傻,直到如今才露出锋茫。”

    王世充稍微点了点头,道:“公卿,这正是我所担心的,我们都看错越王了,他可能比李密还可怕。”

    杨公卿摸着胡须想了一会,道:“王公只需将兵权牢牢抓在手中,便无须太过担心,至少,现阶段,越王还不敢对王公动手,依属下之见,越王迟早会和李密兵戎相见,这其中,王公可否于中取利呢?”

    王世充沉吟道:“我正担心此点,说不定,越王会继续让我与和李密去死拼。”

    杨公卿道:“依越王目前的所作所为,很有可能,看来,我们还需在战阵中设法保全实力。”

    王世充点点头,道:“如今我在东都成了孤家寡人,平日里还得依公卿所说的,效防那刘玄德,种种菜,修修地呀!”

    杨公卿低下头,微微叹了口气,抬首道:“能忍常人不能忍者,必成大器,当年刘玄德若非如此,又怎能开创蜀汉帝国,王公能有此心,足见日后必有出头之日。”

    王世充不觉一笑,道:“好,就看越王到底有多大的能耐,我们拭目以待。”

    =

    太极殿。

    “微臣刘福多参见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刘福多乃是一名商人,自从捐了五十万石粮,便被封为了二等爵公,从一品朝散大夫,褪去商人的白身,换上了大隋的官袍,从而受到杨侗的接见。

    “起来吧!”

    杨侗一面打量着这刘福多,一面开口。这人不愧于‘福多’二字,有着一个特大的将军肚,肥头大脑,有大概二百斤的吨位。

    “微臣谢殿下。”

    刘福多这身子跪下去容易,要起来就有蛮难,看他摇摇摆摆爬了几次都没站起来,杨侗于心不忍,手一挥,一旁的小愣子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站在杨侗身后的侯英甚感有趣,不觉掩嘴一笑。

    刘福多连忙说着‘谢谢’,站定之后,又朝小愣子欠了欠身,表示感谢。

    “赐座。”

    杨侗心道你这人要你站着说话估计也有点难度,素性好人做到底了。

    待小愣子搬张凳子给他坐下后,杨侗继道:“卿家能够急国家之所急,高风亮节之举,堪为国家之表率,本王决定对你进行全城通报嘉奖,爱卿意下如何?”

    刘福多一生虽说走南撞北,见多识广,从而赚下大大的家业,但要说和官府打交道,顶天了也就一方太守,何曾进过皇宫,见过亲王、准皇帝,这时候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但来之前,内史府的人可没少教他礼节以及应该注意的东西,他这时心中想的便是:这就是皇宫呀,这就是当今越王,我这一生终究没有白过,回去之后一定要在那般老友面前好好炫耀一番才是。眼神灼灼盯着杨侗,全然忘了事前内史舍人的吩咐。

    杨侗说完话,见他还是一愣一愣,不禁耸耸肩,自嘲一笑。

    一旁小愣子看不下去了,喝道:“大胆,越王跟你说话呢!”

    刘福多这才回过神来,慌忙低下头,道:“是,是。”越王究竟说了什么呢,也只听了个大概,反正是赞扬他的话吧。

    杨侗莞尔一笑,扭头对侯英道:“将我刚刚所说的议旨,颁下诏书,令内史省去办。”

    侯英‘嗯’了一声,走到桌案前,小愣子忙上前去磨墨。未几,侯英写好诏书,盖了杨侗的玉印,便叫小黄门送去内史省了。

    侯英的工作,已从对奏章的分门列类发展到了替杨侗写诏书。

    这毛笔字,杨侗总觉得有些不习惯,便叫侯英来代劳,反正她也写得一手漂亮的字。

    当天晚上,留了刘福多在宫中吃饭,毕竟能够捐出五十万石粮,这对东都正缺粮的百姓而言,是多么重大的一件善事,封官也好,全城通报嘉奖也好,甚至留着一起吃个饭,也算不得什么,也可起到示范作用,最主要的是暂时帮杨侗救了火。

    这些粮食全都让韦津拿去设粥摊,再加上其他商人所捐的,也有了百万石的样子,再又加上独孤阀以及其他官员所捐,杨侗总共得到的捐粮在二百万石以上,应该可以支持东都百姓十天。当然了,只是支持,每日想吃饱,那是不可能的。

    就是这样,要想解决整个东都的缺粮问题,依然是远远不够的。

    一个商人能够拿出五十万石粮来换官,那么可想而知,整个东都所有商人、商户、世家、门阀加起来该有多少存粮,东都不是没有粮,而是粮食全在有权有势的人手里,普通老百姓他就是没粮,也根本无法存粮。一遇战乱、灾荒,死的也是百姓,何曾见过统治阶层饿死过人。

    所以杨侗依然决定要拿富户开刀,不会因为有多少人捐粮而手软。

    世家门阀他暂时不能动,但是商人嘛,谁叫你有钱却又没权呢,只好牺牲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