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的前夜,很多地方都在紧锣密鼓,很多人彻夜未眠。

    四圣观,贺贞房。

    赵仪温柔地抱着贺贞,在妻子的耳边低低地轻语。

    贺贞向来体弱,加之作为玄武观风副使事务又忙,已经很久没跟丈夫这样亲热,苍白的脸蛋难得浮现些许血色,显出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迷人风韵。

    贺贞听丈夫讲了一阵,吃力的挪动孱弱的娇躯,让自己更舒服些,轻声道:“尽管有你们全力相助,我认为还是很难。”

    赵仪本有些兴奋的神情微微一僵,疑惑道:“难在何处?”

    “侍卫司和武德司未必齐心;少主和两司未必齐心;少主和柴皇未必齐心。贞儿相信包括仪哥你在内,四方看似目的相同,恐怕私下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不错。我除了不希望让武德司抢头功之外,还希望趁机把南唐通过风沙插入侍卫司的那个特使给铲掉。”

    赵仪老老实实地道:“一个彤管已经足够我我头疼了,风沙独占两名特使,完全可以把我这个主管侍卫司的殿前司都虞侯给架空。”

    贺贞蹙眉道:“如今正是你们联起手来嫁祸南唐的档口,少主就算知道了也只能装作不知道,对不对?”

    赵仪嗯了一声。

    贺贞分析道:“武德司新建,正缺功劳证明能力,王升肯定也不想让你抢走头功。何况他受到的掣肘远胜于你,相比多重身份的易夕若,他太过于势单力薄。”

    赵仪叹着气接口道:“尤其陛下和风少正处于相互试探底线的微妙时期,这种时候双方都很容易踩过线,导致误判。”

    贺贞正色道:“所以仪哥你最好退上一步,给他们留出足够的容错空间。如果你步步紧逼,少主和柴皇勉强维系的那根默契之弦很可能崩断。”

    “这个……”赵仪十分犹豫。这岂不是割自己的肉成全别人?

    贺贞亲他一下,然后脸贴脸地道:“少主不是个小鸡肚肠的人,相反十分大度。你敬他一尺,他一定会还你一丈。别忘了墨修的处事态度是兼相爱,交相利。”

    赵仪犹豫良久,轻声道:“知道了,我会尽量克制。”

    “其实最难的人是少主,你们支持再多总归藏于幕后,他不仅站在台上,连台子都是他自己的……”

    贺贞并不希望丈夫和少主再度敌对,于是极力说服:“七夕宴会联动辰流使团和升天阁,更是少主宣告于汴州立足的象征,对他来说,万不容有失。”

    赵仪不加思索地道:“不错,如果他这次没能把暗涌按于水面之下,靠着灭佛才建立起的威望恐怕会大打折扣。”

    “他废了多少心思才把父亲和北周总执事,仪哥你和任松全部摆平?还趁着隐谷无暇他顾的空档,这才借用四灵之力主导灭佛。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贺贞幽幽地道:“就算少主拥有重头再来的勇气和精力,恐怕也没有那个时机。”

    “他的反应的确出乎我的预料。”

    赵仪沉吟道:“我实在没想到他居然舍得把状元楼宴会拿来做饵。稍有差池,他来汴州这些日子全白干了。”

    “事情要做好,还不能导致混乱,少主难就难在这里。”

    贺贞抬头凝视丈夫:“他之所以甘冒此险,其实是在阻止天下两分,乃至契丹入主中原的可能性。”

    赵仪嗅着她的发香,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道:“不错,如果南唐和契丹联手伐周,很可能会导致这两种局面发生。”

    “墨家讲非攻,反对一切不正义之战。”

    贺贞闭上美目,呓语道:“自先秦伊始,墨守就因此帮人守城,从来不计代价。显然在少主的心中,契丹南侵就是不正义,所以他同样会不计代价阻止之。”

    赵仪顿时来了兴趣:“战争哪有什么正义可言,无非是粉饰鼓吹罢了。我看风沙并不反对战争,甚至没少暗中推动。”

    “非攻不是非战。”

    贺贞睁开美目凝视道:“所谓正义不正义在少主看来,区别在有序和无序,正义之战将导致有序,否则不正义。为兴天下之利,当然要除天下之害。”

    赵仪听得津津有味。虽然他出身四灵,对墨家的学说还真不是那么了解。贺贞之言有助于他了解风沙的为人和处事态度,他对此十分感兴趣。

    “如果少主认定你会导致无序,纵与你交好他也会下狠手,如果认定你会导致有序,纵与你交恶他也会克制容忍。在他看来,小善不掩大恶,小恶无妨大善。”

    赵仪语气莫名地道:“你还真是了解他。”

    贺贞握起丈夫的双手捧起自己的脸颊,她显然知道怎么让丈夫不吃醋。

    “仪哥,你只要牢记这一点,哪怕当面恶了他,他也会装作没看见。反之,哪怕百般讨好,该给你一剑的时候,他绝不会有半分手软。”

    赵仪听出贺贞似乎有交代后事的意味,目光莹莹地闪烁起来,不由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贺贞露出舒服的神情:“历代墨修皆是那种为达理想而不讲人情的人物,只要能够理解这一点,你会发现他很好相处。否则,他会变得十分可怕。”

    赵仪岔话道:“来之前我收到情报,契丹使馆又有异动。要么是察觉到了什么,要么是他们有自己的盘算。不管哪一种,说明状元楼宴会这个饵有效果。”

    贺贞睁开眼睛想了想:“白矾楼赌桌上就那么几个人,不太可能有人漏风,应该是他们有自己的盘算。这是变数,对少主来说将会更加麻烦……”

    这时,有人敲门。

    赵仪起身去门边探头,少许后回来道:“冰井务在勾栏客栈附近抓了个两个探子,问是不是我的人。易夕若还真是上心,居然亲自出马布设暗哨。”

    贺贞淡淡地道:“这是个拍少主马屁的好机会,她当然不会错过。”

    赵仪好奇道:“这女人拥有多重身份,哪个身份都不好惹,平素高傲的很,对陛下都不假辞色,怎么对风沙那么言听计从?”

    “我找朱雀的何光了解过她的情况,潭州开始她和少主搭上关系,然后她的掌门师兄就死了,由她接掌易门。从此少主到哪里,易门就拓展到哪里。”

    “你是说……”

    贺贞忙道:“你心里清楚就行,事关百家的内务,乱说话会惹出大麻烦。”

    赵仪肃容道“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