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牛杂可是好东西

    在可龙里的时候,苏油看过土地买卖,一亩地也就是一贯钱的样子。

    这物价和后世相比,可真是天壤之别,原来宋代城市居民的家当,基本上都穿在身上。

    仔细留心,还有发现,这里的人们使用的钱不是常见的铜钱,而是铁钱。

    偶尔有外地人采购用铜钱的,那一文铜钱能当铁钱两文用。

    还有交钞,楮皮纸做的,官方发行,一贯钞大致能当九百文。

    还有私钞,大商户发行的,用来和生意伙伴交易,其实更有点像是固定价额的提货单或者是原始汇票。

    苏油就像一个好奇宝宝东看西看,倒是苏八娘看不下去了,低声招呼他过去,递给他一个荷包,低声说道:“小幺叔可是要使钱?我这里倒有一些。”

    苏油却不接,有点小尴尬的解释道:“不用不用,我就是呆乡里久了,想了解一下物价,原来大宋的物价如此便宜啊。”

    八娘噗嗤一声笑了:“小幺叔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县令大人还常常打秋风呢。”

    苏油大讶:“不会吧?我可是听说官家对读书人很宽松的,给俸禄都是往高了给,年节还给各种名目的赏赐。”

    八娘笑道:“那得是五品以上才行,如县令这般的七八品,一个月也就五六贯的花销,要养家糊口,人丁不旺还行,上了十口,加上迎来送往,那就不够看了。”

    苏油不信,回道:“八娘你又骗我,县长迎来送往,那是有公使钱的。”

    八娘摇摇头,说道:“你是没看过驿站那破败的样子!像眉山这样的地方,水路枢纽,来往的贵人高官多了去了,公使钱能够开销的?太守大人想要过得滋润,都少不得依仗我们江卿世家才行。”

    苏油有点疑惑:“那这官还有什么做头?”

    八娘笑道:“有你这想法的可不光只有你。翰林清贵不?几年前出的大新闻,有个穷翰林,连清选都不要了,辞了官职,在东京开了一家质行!”

    苏油点点头,这才算是对大宋的政治生态有了第一分粗浅的认识。

    自己以前的知识面太狭窄了,眼睛只落在了史书记载的大人物上,却从不知道大宋下层官员是这样的苦逼。

    看来升官不一定发财,不过现在了解那些为时尚早,自己来大宋,可不是为了受穷的。

    时间不长,小轿来到了一个城外临溪的工坊,工坊旁边是几个窑口,远处还有些田土,一个小庄子。

    工人们在抟泥,造胚,一位少女在指挥工人们干活。

    见到软轿过来,那少女便急急走了过来问道:“是苏姐姐吗?”

    苏八娘从轿子里出来,两人见礼后,那少女拉着八娘,欣喜地说道:“姐姐总算是大好了,咦,埙儿没跟你一起过来?我好想看看他啊。”

    八娘笑道:“一路颠簸,可不敢带出来。”

    那少女看着苏油逗弄道:“这小孩又是谁?快叫我姐姐,我给你吃甜豆。”

    苏油还没说话,八娘急忙拉着那少女嗔怪道:“你可休要胡言乱语,这是可龙里苏家老宅的长辈,人虽然才五岁,我也得管他叫小幺叔。”

    那少女听完后一跺脚叨叨着:“哎呀你怎么带了个小长辈来!平白跌了我的辈分!”

    八娘笑道:“我这小幺叔人虽小,可是绝顶的聪明,现在正在帮我弄活字排版的难题。小幺叔,这是史家二十七妹。”

    苏油施了一礼:“见过二十七娘。”

    二十七娘撇了撇嘴:“小娃娃还装老成充大辈,这小幺叔我可叫不出口,我就叫你……小油吧。”

    苏油也不见怪,笑道:“名字就是个代号而已,家中长辈就常叫我小猴子。”

    二十七娘笑得腰都弯了:“小猴子,哈哈哈,等你行冠礼的时候,那不是……那不是……”

    苏油倒是挺大气,回道:“沐猴而冠,想说就说,我不会生气的。”

    二十七娘反而不笑了,改容正正经经对苏油道了个万福:“小油性格可真好,倒是奴家孟浪了。”

    苏油赶紧还礼。

    八娘说道:“今日过来,是有事情求妹妹。”

    二十七娘说道:“嗯,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不一早就准备好了,看,泥料都在这边。”

    三人过去一一检视,苏油翻看了半天,摇着小脑袋问道:“二十七娘,有一种泥料,不知道你们这里用过没有?”

    二十七娘倒是挺讶异的:“你小小年纪,还懂陶泥?”

    苏油看着那些土黄色棕色和绿色的瓷罐,说道:“略懂。”

    说完随便取了一个挺大的斗碗,用双手抓着碗边翻转过来:“你这用的是本地的红泥,陈化后做胚,干后再施釉一次烧成的,泥料太粗了,不合治印用。”

    二十七娘听了后眉毛顿时竖了起来:“我们家的瓷器虽然不如几大著名的窑口,可在川峡四路也是有口碑的,这泥我们精选的,东西都卖到大理去了,你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苏油眨着小眼睛说道:“二十七娘别生气,你说的我都相信,我的意思是说,还可以更精。”

    二十七娘冷笑道:“要是你能够炼出更细的陶泥……”

    说完见到一旁笑盈盈的八娘,眼珠子咕噜噜一转,顿时笑靥如花:“那给你们做陶印的活,我们包了。”

    苏油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很简单的,法子我上午才教过姻伯,其实就是举手之劳,我们先做个小实验吧。”

    这里工匠也多,见二十七娘没话,苏油便叫来工人,取来一口大缸打横,做了个木头架子卡住,然后在架子两边卯上圆轴,搁到支架上边,又做了一个轴柄,工人摇动轴柄的时候,大缸可以在架子上边转动。

    往大缸里加了些水,丢了些碎瓷片进去,让工人将大缸摇转起来,苏油开始往里边添加陶泥。

    很快,陶泥便被翻滚的碎瓷片切割磨碎,最后变成泥浆。

    二十七娘睁大了眼睛:“你这法子倒是讨巧得很。就是规模做不大。”

    苏油也不生气:“做实验嘛,这样快。”

    将泥浆倒出来,用粗竹筲箕过滤得到细泥浆,倒入另一口缸中搅拌静置一阵后,苏油在盛放细泥浆的罐子周围挂上布条,利用虹吸现象吸取水分。

    接着便和工人聊起瓷土的事情。

    苏油的口中,瓷土是一种白色的极具粘性的泥土,饥荒年月里,有人拿它充饥,虽然一时间能有饱腹感,但是却无法泄泻,吃这种泥土的人,最后会腹胀而死。

    这么一提醒,便有工人反应过来,说是城西蟆颐山下有一片地,那里便有这种泥土。山上还有白石头,这泥土估计便是白石头年深日久风化而成的。

    二十七娘一听真有这东西,立刻让人从庄子里拉来骡子,派人去城西取土取石头。

    等事情安排完,二十七娘笑道:“你们两倒是有口福的,庄子刚摔了一头牛,报了官,罚了些银钱,不过有牛肉吃了。”

    苏油顿时大喜:“真的?这个我来弄!”

    二十七娘似乎笑点很低,顿时又笑弯了腰:“哎哟,你还真是什么都会呀?!”

    苏油对八娘说道:“八娘,你快叫人去家里,找伺月将我昨天让她弄的那包药粉找出来,哈哈哈,这回有大用了!”

    一行人来到庄子,这里其实不大,有一圈低矮的土墙,土墙外边是田地,种的水稻,土墙里边一头是菜园,一头是一圈草房,庄子上的人正在解牛。

    苏油兴匆匆地跑过去,一看只剩下一个腔子,不由得哭音都出来了:“牛杂呢?我的牛杂呢?”

    八娘急得直跺脚:“小幺叔,不得无礼!丢了我们苏家的脸面!”

    苏油莫名其妙:“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