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其他的要求,老者只是一再嘱咐中年人给自己的孙女找个好师父。

    “师弟,此等无双的资质若是被我收入门下,怕是要屈才了。呵呵,不过你放心,师兄我的修为放眼天下自然不算什么,但是在这清虚天多少也叫得出些名号。以我的面子,还是能让有些高手赏脸的,就怕是到时候那些老鬼个个都要抢的头破血流呢!”

    说到自己的宝贝孙女,长须老者眼中的担忧之色完全被宠溺所取代,脸上也难得流露出了一抹笑意,说道:

    “嘿嘿,师兄说的是,我的孙女岂是那些庸才能比的嘛,不过师兄,关于她的体质一事,还请你暂时保密,毕竟她还小,若是被居心叵测之人知道,恐怕会有杀身之祸。”

    “放心吧师弟,这点轻重我还是知晓的。再说了,如若不是你坦言相告,我不也没看出来吗?我若不说,除了宗主,怕是这清虚天也没几个人能发现。不过就算宗主知道了,怕是也要过来抢徒儿呢!”

    中年男子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终将老者不安的心给彻底抚平了下来,或许这也是老者在世上唯一的牵挂了吧。

    深深的看了一眼和自己一起长大学艺,相识千载的师兄,这银须老者再次缓缓地开口道,语气中充满了解脱:

    “师兄,师弟在此谢过了!遥想千年修道,一路仙途渺渺,本以为世上就只剩你一个亲人,哪知能晚年得女。有了她之后,我才觉得生命竟会变得如此有意义,而不仅仅只是问道求仙,提升修为。”

    轻轻地笑了笑,老者又将目光挪向了中年人那熟悉的脸上,道:

    “师兄,生也好,死也罢。今次一别,希望以后千万不要去两仞村再寻我了,我怕为女娃儿惹来杀身之祸!保重了,师兄!”

    说完,银须老者头也不回,脚下突然生出一团白雾,然后犹如登梯般一步一步踏上了天空,最后化作一团白云,缓缓飞向了远方。

    “师弟,你这是何苦呢,哎!”

    中年人遥遥看了一眼已然远去的老者,兀自沉沉的叹了口气,也黯然无声地离去了。

    空荡无声的府邸与山外的仙音缭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在老者驾雾离去的地方,一只只仙鹤又缓缓飞过。

    一切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产生一丝变化,就像湖面上泛起的涟漪,乍看一圈又一圈激荡,中途纵有千帆百褶,终究还会归复平静。

    再话说一仞山的半山腰。

    弈青站在自家门口,愣愣地看着手中被他祭炼完毕的麒麟牙,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本以为光凭自己的修为,就算再加上木公这生机勃勃饱含灵力的本命树脂,少说也要三五日才能将麒麟牙的威压给彻底封印。

    可这大名鼎鼎的麒麟牙,弈青竟然只花了一个时辰,便将其完全封印在了树脂之中,仿佛麒麟牙本身很愿意变成一个普通的琥珀坠子似得。

    “莫不是麒麟牙真孕育出了灵智?”

    弈青在心中不禁猜测了起来,不过据他所知,麒麟牙此宝虽然弥足珍贵,却罕见的并未拥有灵智。

    不过回想起当年,为了在牙尖布上一个三绝封邪阵就整整花了他和妻子七日的时间,现在却如此轻松的解决了困扰他们一家子多年的问题。

    弈青抚摸着掌心中尚有余温的小坠子,脸上露出了由衷欣慰的笑容,仿佛春日里柳树抽出的第一支嫩芽,散发出澎湃的活力。

    经过再三的确认,他发现不管是三绝封邪阵也好,麒麟牙上面的血渍也罢,还是牙体本身,再也没有哪怕一丝的灵压显露出来,而且如此神异的树脂不仅没有隔绝麒麟牙吸收天地灵气的能力,甚至隐隐还加快了一些。

    早知有这等结果,当时别说助老树妖木公飞升抵抗天劫,就算要了他的命,他眉头也都不会皱一下。

    想着青云的身体在麒麟牙的帮助下也会快速地好起来,弈青又笑了,不过这回,他却是笑中含泪。

    “慕岚,你若是能看到这一切,该有多好啊!你可知麒麟牙根本不会影响人的心性,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至宝啊,你可知云儿已经十五岁了啊,他快有我高了啊,你可知我们再也不用东躲西藏了啊,慕岚!”

    说着说着,弈青已然是泣不成声。

    “慕岚,你可知,我和云儿一直都很想你啊!”

    凝视着当年自己舍命夺得的宝物,弈青再次哽咽了。

    为了它,弈青夫妻二人不惜成为天下公敌,双双叛出门派东躲西藏,天下人皆以为他们是觊觎此宝,想独占宝物以窥得传闻中飞升捷径。

    殊不知这只是他们作为世间最平凡的父母,为了一个缥缈的希望,用来医治自己孩子的痼疾罢了。

    弈青的话说的很轻,很轻,轻的就像是蒲公英的种子一般随风飘荡,种子落到哪里,哪里就是自己的家。

    可是,倘若离去之前,明知道相约再见的誓言会如山中回音一般缥缈虚无,忆起,有时候会显得比忘却更难。

    “爹爹,爹爹,你怎么样了啊!”

    这时候,青云也从昏睡之中苏醒了过来。

    怀中抱着双眼微眯的白狐,他就这么站在了家门口,小声地叫着自己的父亲,生怕此时背对他的父亲还在疗伤,所以不敢轻易打扰以免伤情加重。

    弈青闻言,悄悄地抬起袖子,拭干了眼角的泪水。

    他明白,自己是孩子最后的依靠,目中含泪的脆弱不能出现在一个父亲的脸上。

    于是转过身子,面带微笑地看着比自己要矮小一些的青云,缓步走到他的面前,然后轻轻抚摸着青云有些苍白的面庞,说道:

    “放心吧,为父是大人了,已经没事了,哪里需要你这小孩子操心,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弈青看似批评的话语里,透着无限的父爱,接着又问道:

    “为父休息了几天啊?”

    “我也不清楚哎,睡得迷迷糊糊的,再说了爹爹,你受那么重的伤差点吓死我了,我关心你,你还说我!我已经不小了!是吧,阿莲?”

    青云摩挲着白狐的皮毛,舒服的她轻叫了一声当是回应。

    “爹爹你看,阿莲都说是了!”

    青云没好气的瞪了弈青一眼,自己的好心被当做驴肝肺,还被说小孩子,本来就不大的他多少有些生气了。

    不过看在父亲好像大病初愈的面子上,想想也算了。这时候,弈青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方才温和地说道:

    “好了云儿,不用操心了,你还是多记挂记挂你的功课,别到时候挨了两山爷爷的尺子,回来跟我喊疼。”

    说到这里,青云不禁低下了头,神情落寞。

    “怎么不说话了?云儿,是两山爷爷检查功课你没有通过?还是在村上到了什么事情?”

    细心的弈青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儿子的反常,不过这却也使他的心头升起了一股不妙的预感。就这样,青云落寞地将前两日在两仞村里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跟弈青说了一遍。

    虽说青云一直的斤两表现出镇定和平静的样子,但是孩子毕竟还是孩子,有些事情是无法藏在心里的,弈青非常的了解自己的儿子。

    待到他将两山老人托他传达的“时日已至,清虚已知”,这几个他不是很明白的字句传达给弈青的时候,他清晰地听到了从父亲口中传出了叹息之声。

    就像无数个夜里,父亲站在母亲坟前那熟悉的叹息声一样。

    “云儿,为父已经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

    弈青拍了拍儿子单薄的肩膀,然后示意他进屋。

    进来以后,青云坐在了床上,而弈青则选择坐在了青云对面的椅子上,仔细地打量着儿子脸上的表情,似是在组织话语,过了半天方才接着说道:

    “云儿,你今年十五岁了吧?”

    “是啊爹爹,怎么啦,你不会连我多大都不记得吧?”

    青云勉强笑道。

    “那你还能记得,在这一仞山上,我们一家人住了住了多少年吗?”

    “这哪记得呀,我从记事开始就住在这里,除了一仞山和半仞山,还有两仞村,其他地方我都没去过。”

    从青云的回答中,弈青不难听出儿子对于外面世界的向往。

    似是觉得有些对不起青云,弈青摇头苦笑了一声,继续说道:

    “是啊,云儿,那为父告诉你,我们本不是这里的人只是后来搬到这里来的,现在就要离去了,你愿意吗?”

    弈青缓缓地向青云陈述这个事实,与其遮遮掩掩,不如直截了当的跟孩子讲明。

    听了这话,青云没有露出丝毫诧异的表情。

    其实他在心中也隐约猜到了这件事,毕竟两山老人让他传话的时候从字面上也能透露出,那些“神仙”多半父亲不愿见到的人,更有可能会是仇人。

    “云儿无所谓,爹爹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青云天真的回答道,温和的眸子里透着无比的坚定。

    老师既然不让他来了,那就是也村子不能回去了,小伙伴们也不能再见了,自己只剩下父亲这么一个亲人。

    那么就跟着爹爹呗,大不了浪迹天涯。

    看着一脸天真无邪的儿子,弈青也很是无奈,本以为自己要花好大功夫安抚孩子的心,才能带他离去,结果儿子反倒是说走就走的样子,一点儿留恋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