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云飞告诉大妹,要想彻底摆脱贫穷,只有走出金家村,衡丰街虽小,但远非金家村可比。

    这个想法,除了大妹知道,金云飞没有告诉家里其他人,因为他怕吓着他们。

    衡丰街有房子卖,不是私人的房子,是公家的房子。这几年,随着公社改乡,和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一些公社的企业逐步解散,像服装厂、木器社、食品店,等等,留下不少房子等待出售。

    金云飞想买的就是这些房子。这个信息,是同学陈冬华告诉金云飞的。

    金云飞不动声色,悄悄的去看了几次房子,房子又破又旧,年久失色,金云飞不在乎,他要的是房子下面的地。金云飞又找别人打听了一下,政策上有规定,私人买这些房子是可以的。

    买房是个麻烦事,不仅要有房子所属单位的同意,还要有这个单位全体员工的同意、上级主管部门的批准,以及衡丰街村的书面认可。

    一切办妥当以后,还要有一个房屋买卖协议。

    金云飞有个好同学陈冬华,陈冬华有个好爸爸陈小秋,陈小秋年轻时当过兵,与原公社木器社主任是老战友,陈小秋帮金云飞打通了大部分环节。

    当然,金云飞自己也没有闲着,他乘着去县城送货的空当,曾去县有关部门打听过,买那些房子需要什么手续,他早已打听得一清二楚。

    廿九这天,全家人都去街上采购年货,连爷爷奶奶都去,一家人坐着木船,高高兴兴。

    金云飞怀里揣着一千三百元钱,船上岸后,他独自去胖子年糕店,找陈冬华的父亲陈小秋。

    陈小秋也是憨厚的人,他很热情,跑东跑西,但有一点不明白。

    大侄子,那片待售的房子中,木器社的房子是最差的,那是解放前的房子,为什么被你给偏偏相中了呢?

    金云飞笑道,陈叔,我告诉过你家冬华,他知道为什么。

    陈冬华说道,爸,他是鬼精一个,哪能干吃亏的事。他是看中木器社后面的空地,说将来能派大用场。

    木器社共有七间房子,三间二层楼四间平房,每间长十二点五米,宽三点五米。房子是木质结构,木器社解散时,二层楼的楼板和楼梯,还有门窗,都被那些员工拆掉拿回了家。

    可当陈家父子带着金云飞,把这七间房子看了个遍后,金云飞是越来越喜欢。房子前面临街,后面还有一个后院,面积差不多有三百平方米。

    从后院出去走十来米,就是金云飞常来摆摊的操场。

    再次看了房子,回到胖子年糕店,木器社的方主任来了。

    方主任带来了相关的书面材料,还有一份书面协议,一式三份。

    金云飞仔细的看了一遍,没有遗漏,便向方主任表示认可。方主任,我全部同意,包括房子的价格,现在我建议签字。

    方主任也说,好,小金,你爽快,我也爽快。

    双方在房屋买卖协议上签了名字,陈主任盖了木器社的公章和自己的私人印章,金云飞没有私章,便按上了自己的指印。

    协议的中间人是村委会,已经盖章签字,金云飞建议,让陈小秋陈冬华父子也当中间人,方主任欣然同意。

    于是陈家父子也签了字按了印。

    协议由双方各执一份,另一份交给陈家父子保管。

    拿到了协议和其他材料及房契和土地证明,金云飞才拿出钱交给方主任,不管层数每间一百五十元,一共一千零五十元。

    方主任数好钱,收起来放进包里,再给金云飞开了收条,收条上同样签字盖章,中间人签字按印。

    一切手续都已办好,方主任起身告辞。

    金云飞送方主任,从年糕店侧门离开。

    门外是条弄堂,金云飞看看前后没人,从裤兜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五十元钱,塞到方主任手里。

    方主任推了几次,金云飞坚持要给,方主任这才收下。

    金云飞道声谢谢,还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方主任说,小兄弟,你会做人,我记住了。

    这个方主任也是可怜,四十多岁的人了,以前是作为退伍兵安排到木器社工作的,也算是一个铁饭碗,现在木器社解散,他只能回家种田。

    金云飞回头又谢陈小秋。陈冬华笑道,大飞,谢我老爸很简单,两瓶酒两条烟,就算搞定。

    陈小秋笑骂儿子,臭小子,哪有你这样的朋友。

    金云飞说道,陈叔,今天先口头表示感谢,等过了年,我再用实际行动表示感谢。

    小金,你别考虑我,你是冬华最好的朋友,我帮你是应该的嘛。

    金云飞问道,陈叔,你们村里人也帮了我,你看我是不是表示一下?

    陈小秋嗯了一声,说道,可以稍稍表示一下,不过现在不用,等你把房子修建好,你住进去以后再说吧。

    陈叔,听你的,过了年,少不了还要麻烦你啊。

    没关系,没关系,以后就算是一个村的人了,互相帮助,互相帮助嘛。

    这陈冬华看着墙上的挂钟,对金云飞说,都快九点了,王九蛋还没到,这家伙架子越来越大了。

    金云飞说,不急,我等他,人家现在好歹是包工头,手下十多个人呢。

    王九蛋名叫王九旦,是金云飞和陈冬华的初中同学,也是二人的死党,衡丰乡前王村人,祖上三代都是泥瓦匠,他子承父业,初中毕业也当了泥瓦匠,只是他比父辈厉害,搞了个小工程队,偶尔能把生意做到县城那边。

    这一年,王九旦一直在其他乡镇干活,很少回家,金云飞和陈冬华还没与他照过面。

    正说着,一个小个子男青年,穿着蓝色工作服和喇叭裤,一头长发,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正是金云飞和陈冬华口中的王九蛋。

    三死党见面,嘻笑怒骂,你打我闹,先狠狠的开心了一阵。

    陈冬华一个劲的挤兑王九旦,还拿金云飞做挡箭牌。

    九蛋,读书的时候,每回你受欺负,都是大飞帮你,这回你有报恩的机会了。

    王九旦拍着胸脯说道,没问题,没问题。大飞,还像那时候一样,你指那,我打那,绝无二话。

    金云飞笑了笑,领着王九旦和陈冬华,再次来到木器社。

    看了看房子,王九旦倒吸一口凉气。

    大飞,你买的不是房子,你这就是买了几个木架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