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一轮圆月倾洒下莹莹月华,一幕黑纱弥盖乾坤万物。

    某处荒山野岭之间,枯枝高树林立,枝头黄叶随风吹而舞、风停而落,千百年老树那干枯、一叶不留的树枝,在这夜幕下,显得别外的凄清与诡异。

    亦有少许常青之树,此时依旧是枝头碧绿,在这金秋嘉际,流露出勃勃生机,稍稍驱散了此地的凄凉。

    随着浩月东升,黑暗中渐渐有细微的虫鸣兽吼声此起彼伏,奏响了丛林夜生活的交响曲。

    曲水潺潺流于小流之侧,白石莹莹卧于枯树之旁。

    九霄碧空之上的玉盘垂落丝丝月华,令得夜空虽朦朦胧胧,却也可见那溪流右岸,几株枯树枝旁的白石之上,竟有一黑影卧与其上!

    ……

    终南山地处秦岭中段,其北就是大名鼎鼎的千古帝都长安,不过此时的叶凝,并没有准备前往他必经目的地之一的长安,而是顺着黄河支流之水,向着帝都洛阳行去。

    此时的大隋,运河刚开,辽东未征,杨广正处于巅峰之期,打压关陇门阀,扶持江南士族……

    文帝时期积攒下来的财力、物力,在杨广手上虽迅速消耗,人力衰疲、稍有动荡,但仍称得上是百姓安居乐业。

    叶凝此次下山,首要任务自然是获得长生诀以及邪帝舍利,其次便是打压佛门,广大道门,再次则是历练自身,增益修为……

    这第二大任务,最佳完成任务的方式自然是获得杨广的支持,正所谓不依国主,难成法事!

    即便这是个武侠的世界,可若有了一国之君杨广的支持,楼观道想不大兴也难,而佛门即便势力再强,但面对着一个帝国的打压,也难以长久!

    再者,叶凝对这位谥号为炀,立有大功,也曾犯过大错,后世帝王一路黑到底,但总的来说褒贬不一的末代皇帝,同样也颇有兴趣。

    不同于正史之中的隋炀帝此刻差不多才刚从张掖东归,最多也就在西京;在这一世的隋炀帝虽同样也自西京西巡,渡黄河陈兵讲武,大败吐谷浑,设屯田,开疆拓土……

    但时至于八月,在这个有着超凡力量存在的世界内,无论是前往张掖、击败吐谷浑,还是归来的速度,都远超前世,此刻已经足足到了东都半月,正在处理半年来积累下来的公务……

    ……

    叶凝静静的躺在那白石之上遥望着天空中,循着某一种神秘的规则运转的星辰,一月出而星辰黯淡的玉盘,二者运转间有一种极为动人的规律美感。

    那是天地规则运转的足迹,是足以让任何修士毕生追寻的大道……

    所谓的道,自家师尊就曾经解释过,道在乾坤万物之间,是一种本质的真理,最为根源的道理,处于易与不易之间,因此世间万物皆为道。

    而规则,则是天地间万物运转的轨迹中携带的奥妙,吾辈不知其名,但以人世间之规律,强之字曰规则……

    人俯仰于天地之间,比之日月星辰、山河大地,自然是微不足道的,但幸而人生有灵,懂得追求与向上,懂得从天地日月的运转、山河大地的静默之中,感悟天地至理而运用于自身之上,从而追寻人身不得的东西。

    上如羽化飞仙、长生不老,下如力能伏虎,刀剑难伤……

    这些古之难题,虽依旧是世人难以解决的,但幸而在这个过程中,人类也不是一无所获。

    人们在这个探索天地奥妙的过程中,得到并且学会的许多道理使得自身迅速强大了起来,使得原本力量并不算出奇的,人类在这自然界之中崛起,最终称霸天地……

    使得血肉铸就的手掌可以拍碎坚固的铁石,使得本该老去的人却可以保持青春的容颜……

    ……

    在这静谧而深邃的大自然美景中,叶凝起初虽然心中思绪百转千回,但在无垠夜幕的渲染下,他的心灵很快就陷入了无比的寂静与空灵之中。

    虫鸣兽吼,在凡夫俗子耳中自然是噪音刺耳,但在此刻叶凝的耳中,却仿佛是一曲粗旷蛮荒的大自然之音,虽与常乐不同,但也另有一番滋味。

    叶凝泥丸宫内的识神在此刻微微跳动,敏锐的灵光神识在这个时候自他的眉心向外溢散。

    即便现在是是黑夜,叶凝也缓缓闭上了眼眸,可外界的一切,仍是一丝不漏、清清楚楚的返照在他的心灵之中!

    此刻他那一点先天性光杳杳冥冥,沟通天地自然,周身毛孔开合间,竟是能够自如的吞吐天地精气,或是淬炼毛孔及肌肤,或是更为深入的化为精纯的先天紫气,流动于全身经脉之中。

    一滴滴浑浊的汗水自然流出,在先天识神的萌动、洞彻之下,叶凝体内的杂质污垢在此刻被一一排了出来,就连一些极细微的暗伤也逐渐的被修复如初……

    待得他自然而然的醒来之时,已是月上中天,叶凝只觉浑身轻轻松松,心灵恬淡宁静,周身之气血更加旺盛、纯粹,一身的先天紫气愈发的深沉,就连筋脉较之之前也坚韧了少许!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叶凝忽从那白石之上坐起,静静的望着不远处的潺潺流水,忽而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感应着心灵深处的那一丝警兆,曼声吟道。

    “心之虚灵知觉,一而已矣,而以为有人心、道心之异者,则以其或生于形气之私,或原于性命之正,而所以为知觉者不同,是以或危殆而不安,或微妙而难见耳。唯执已道,持中而行。阁下以为然否?”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青青翠竹,尽是真如,郁郁黄花,无非般若!”

    沙哑,干净的声音悠悠响起,在叶凝左侧约摸数百余米之外的丛林之中,此刻突然走出了一位青袍枯瘦老僧,此僧之年龄约摸有百余岁左右,两横白眉垂过耳,几缕雪须落于腹。

    “妙,妙,妙!当真是造化神奇,钟天地之秀,才有小友这般精才绝艳的超卓人物出世,能在去见如来这老秃驴之前,与小友论道,可谓是不虚此生也!”

    “大师谬赞了,你能来此地,想必也知道小道的名姓,倒是可以让小道不必再多费唇舌。”

    叶凝平静的从白石之上立起,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道袍和章武剑的剑鞘,对于这位佛家老祖级别的宗师高手的称赞,他却是并未将之放在心上,视若未闻般转过身来。

    只见不远处一个干枯的老僧虽然又瘦又黑,但那光秃秃的头顶却是反映着明月的秀色,平淡的眸光中,充满了闲雅平静、乐天安命的意味,竟是与人一种和善可亲的感觉。

    “听得大师言语之中的盎然禅心,想来应该已是领悟了佛家的上层道理,再加上以你的年纪辈分,又有何人能够驱使得了你,让你来趟这趟浑水?”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小友实在是太看得起了真秃驴啦。”枯瘦老僧注视着眼前那几枚败叶自枝头凋零,飘落于尘土之上,不由微微一叹。

    “你看这枚黄叶上的纹理,筋骨分明,丝叶自然交融,却又卓然出群,似乎昭示着宇宙间的某一神秘伟大的奥秘。

    只是在这徐徐劲风之下,虽在枝头作舞,也曾有过辉煌,但却不得不飘零、凋落,人生于宇宙天地间,与这一枚黄叶又有何区别?

    任凭它昔日舞的有多么的艳冠群芳,夺尽世间之精华,立于苍生之上,可大限一到,还不是得乖乖与他人一同葬于黄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