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在三河的水泥地上,阿泰和关哲有一种重回故土的感觉。

    对于三河大神们来说,失去了信仰的他们,这片小小的方圆世界,早已经成为了他们精神和物质的依赖。

    两人看了看对方鼻青脸肿的猪头样,还有被揍成熊猫眼的眼眶,乐得开怀大笑,之前一切的不开心都被他们抛到了九霄云外。

    “喂,我说你们,可别再闯祸了哦,有人替你们担保,你们可要对担保人负责。”临行前,遥文百般叮嘱道。

    “知道了,感谢遥哥。我们保证不再惹事。”关哲朝遥文鞠了一躬。

    “谢谢。”阿泰不装不秀,点头谢道。

    “想好时间,打我电话。记得继续参与游戏。”

    奥北车绝尘而去,留下遥文的话语。

    见车远去,关哲看向阿泰,调侃道:“哥,这回咱可真被人给揍惨了,我都以为自己要被打死了。”

    “说的啥话,要不是他们人多,我一个一个都给他们揍趴下。”阿泰扬了扬拳头。

    “对了哥,你咋还会武功啊,要不是那个保安队长突然冒出来,我看那帮保安队的酒囊饭袋,全部加起来都不是你对手。”

    “我哪会什么武功,我们老家人喜欢练武强身,小时候我就跟着他们练练基本功,什么招式之类的,压根就不会。”

    “这就怪不得了。泰哥要是能再学会点武功招式,那还不把他们给全打趴下。”

    “得了吧,光是撞掉别人一颗牙齿,就让我们倾家荡产了,要不是你找遥哥帮忙,我现在还在拘留所里,以后还是不要打架了。”

    “确实,打架成本太高,丝伤不起啊。”关哲也点头附和道。

    “那个孙南真不是个东西,将来有机会,老子混出样子,一定要给他好好上一课。”

    “哥,你不会还想着去扳回面子吧。”关哲不放心道。

    “之前我是被逼急了,现在想想,也是自己冲动,这种狗一般的人,真没必要和他生气。”

    “就是,狗咬狗一嘴毛,没啥好结果。”关哲一旁道,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觉得这么说很是不妥,又更正道,“错了,是好汉不和狗争。”

    “眼前不是想他的时候……罚完款,赔完钱,咱是不是又回到解放前了?”

    “我身上就剩下来七十来块了,卡里的钱都取出来交罚款了。”关哲摸摸兜里道。

    “我好像也就剩几十块零钱……大百张都赔给那个队长,还不晓得他医药费要花多少呢。”

    “你还真打算照单赔给他啊?”

    “那能不赔么,我可是签字画押的。再说了,这辈子只有别人欠我的,我还没有欠过别人呢。”阿泰朗声道,“好些人在外面借贷,我就不会,挨饿可以,借钱不行,再说了,我有强迫症,欠了别人的,我难受的很。”

    “我看我们明天就约遥哥去玩那什么游戏吧,赚多赚少,也能再抵过一阵子。几十块,就连吃饭睡觉的钱都不够了。泰哥,你看怎么样?”关哲问道。

    “也只能如此了。”阿泰叹道。

    两人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天色变得渐渐昏沉起来,一阵狂风掠过,把丢弃在街道两侧的杂物和垃圾高高卷起又远远抛飞在地,然后又是一道道

    破空的惊雷炸响,转眼间,一场暴风雨突然席卷而来。

    一时间,毫无防备的阿泰和关哲沿路狂奔,最后躲进了一家便利店门口撑起的广告棚下,暴雨来的十分突然,才片刻功夫,两人浑身上下已经被淋得透湿。

    此刻,天空中电闪雷鸣,帐篷外风雨交加,而从便利店里,却传出一段曼妙的歌声,只听得歌手缓缓唱道:

    总有下不完的雨

    汇成一片汪洋

    而我就坐在海边上

    带着载浮载沉的期望

    淹没

    淹没

    我的世界

    淹没的

    不是满世界的寻找

    淹没

    淹没

    我的世界

    淹没的

    是无法企及的明天

    和没有方向的旅途

    ……”

    这歌声伴着此情此景,听得只叫两人想要落泪。

    关哲不觉叹道:“这歌……真棒,不知道是什么歌。”

    阿泰回道:“我没听过,不像老歌……或许,是一首新歌。”

    关哲道:“唱的真好,歌词也很叫人心伤,写这歌的人,一定经历了许多颠沛流离。”

    “你看,咱俩是不是就仿佛歌里的那个人,就这样被给‘淹没’了?”阿泰笑着指了指两人不断滴水的头发和浑身湿透的衣裳。

    “我觉得还真的是,或者,这就是写给我们这类人的歌。”

    “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会有人为了我们这类人写歌。”阿泰投了反对票,道,“我们这类人,都是城市的影子,都藏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文艺歌曲小清新神马的,是不可能属于我们的。”

    想不到阿泰竟能讲出这么深奥的一段话。关哲用几乎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干嘛这么看我。”瞧见关哲火热的目光,阿泰甩了甩头上身上的雨水,道,“我这都是听别人说的,又不是我的原创。”

    关哲也没有再说什么,他探身走进便利店,问向便利店的小哥,道:“喂,哥们,请问刚刚放的那是什么歌?”

    “哪一首?”

    “就是刚刚唱下雨……淹没……什么的那首。”

    “哦,那是一首刚火起来的网络歌曲,名字叫《秋雨》。”热心的小哥答道。

    “那是谁写的歌?”关哲很想知道这首歌的作者是谁,他觉得,歌词写出了自己的心声。

    “我不清楚,不过我能替你搜到。”热心小哥低头查看了一会手机,不多时回道,“介绍上面说,作词作曲的人叫做左足。”

    左足?

    面对完全陌生的名字,关哲找不出更多的心灵交互。

    他对小哥说了声谢谢,然后把左足两个字,记在了心里。有时间,去网上查一查。他心里隐隐有些决定。

    而此刻,便利店外突然驶来一辆斑鸠色豪华轿跑,紧靠着广告棚的一侧稳稳当当停了下来。

    阿泰和闻声走出便利店的关哲朝这辆豪华轿跑看去,两人并不懂车,但却能区别出最起码的好坏。即使是在昏暗的阴雨天,亮起的橘黄色车灯灯组,借助地面雨水的反光和升腾而起的蒙蒙雾气,灯火交相辉映,仿佛给流线形的车身增添了

    一抹浓烈的幻彩。车头霸气凌人的瀑布式格栅和上嵌的三叉戟造型,让人深埋敬畏。两人觉得,眼前的这辆车,比起遥文的奥北q7只好不差,车的主人,也必然是眼高于顶的人物。

    只见司机从旁快速撑伞下车,然后转到靠近后座的右开门,一手帮着开门,一手把伞撑过去,为车内人挡住风雨。

    车内的中年男子缓缓下步,同阿泰和关哲一起挤进了广告棚里,然后面朝两人甜甜笑道:“阿泰和关哲是吧,先冒昧做个自我介绍鄙人董大帅,想请二位上我那里去坐坐,不知道意下如何?”

    此人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比起关哲稍矮半个头,前顶微秃,但五官圆润,一脸富态,最与众不同的是,他脸上始终挂着一种弥勒佛般的笑容。关哲只觉得此人看上去像极了《使徒行者》里面的欢喜哥,只是欢喜哥笑中带着深重的心机,而这个董大帅笑中更多带着慈祥和善意。

    两人都知道董大帅就是之前出面担保阿泰的人,但不清楚他是怎么找上门的,更猜不透他又带着何种目的。

    “哈哈,你们也不用奇怪啦。”董大帅笑道,“其实,从阿泰出拘留所,到遥文送你们回三河,我就一直让人跟着你们,只不过,找不到好的机会和你们打招呼罢了。”

    “谢谢你帮着阿泰出来。不过你干嘛要跟着我们?”关哲不解道,“我们就两穷丝,身上又没什么宝贝。”

    “因为,在我看来,你们就是宝贝啊。”董大帅笑道。

    “你们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阿泰直来直去道,“不过,把话最好说清楚了,找我们干嘛。”

    “这里哪里是说话的地方。不知道两位方不方便移驾呢?”

    移驾?关哲想不通自己有什么资格能用得上这个词。

    “不管怎么说,你也帮过我。我欠你个人情。你说去哪,那就去哪好了,不用那么多客套话。”阿泰道。

    “很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脾气,那就上车吧。”董大帅朝司机使了个眼神示意,司机立刻为两人打开了车后座,并站在广告棚和车门之间,撑伞挡雨。

    “走,我们就和他一起看看,瞧他究竟搞什么鬼。”阿泰对关哲说道。

    之前有太多的问题想问遥文,但遥文面对许多关键问题,总是闭口不答,而这个董大帅,或许知道更多事情的隐情。关哲隐约觉得,此行定然不虚,没准可以从董大帅那里,得到很多自己想知道的线索,也自然乐意前往。

    两人纷纷钻入车内,司机又替董大帅打开前门,待老板稳稳就座后,方绕回驾驶座,重新发动车辆。

    坐在奢华的座舱内,关哲和阿泰只感觉这几天仿佛就在做梦。真的是人生大起大落啊。前一秒还在工地搬砖,后一秒就坐豪车、上酒吧、喝茶、玩桌游;前一秒被一群人海扁、蹲拘留所、被淋成落汤鸡,后一秒又坐在轿跑的真皮坐凳上,看着车窗外的烟雨蒙蒙。

    而下一步,目标仍不明朗,不清楚又会有什么样的转机。

    难道“三河大神”,就注定是那种只能知道眼前,看不到明天的人么?关哲脑海里又浮想起那首《秋雨》,悲伤的旋律,以及歌词中的

    淹没

    淹没

    我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