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实验需要一些与众不同的对象。”

    黑暗中,面对面坐着两个模糊不清的身影。

    “你的意思是需要加入一些新鲜的血液?”一个声音反问道。

    “不仅仅是新鲜的血液那么简单。”一开始的那人说道,“你要知道,之前我们的实验对象许多都是些成功人士,他们有足够的学问和极高的智慧,这对游戏本身来说,是不公平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游戏最害怕的不是没有玩家,而是每一个玩家都是职业玩家。”

    “这句话太意味深长了,我或者得花点时间来好好的想一想!”

    “不用想太多,我告诉你怎么做!”

    “我要怎么做?”

    “花点钱,去找几个无业游民来,看看新的玩家,会给这个游戏,给我们带来怎样的惊喜。”

    “无业游民?”

    “是的……对了,或许就是他们称之为三河大神的那一类人!”

    黑暗中,对话戛然而止,就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

    “明明说好了给一百五十块,凭什么现在就给一百贰?”

    某处工地上,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

    只见一个中等个头,体格健硕的中年男子,正**着上半身,双手叉腰,大汗淋漓地对着面前的另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高吼。

    “你给老子说清楚了,凭什么?”

    “你省省力气啊。”胖子面对明显有体型优势的发怒男子倒没有丝毫的气馁,他指了指路旁一个手推车继续说道,“喏瞧瞧这个,这是你们的人干的好事吧。”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路旁侧躺着一个单人双杆手推车,左侧的推车把手断裂开来,车内的砖块散落了一地。

    “东西弄坏了,也没人主动承认,烂摊子也不收拾,就搁在一旁,还怪我扣你们钱,照你这么说,干脆不干活白拿钱好了!怎么不去抢?”

    听他这么一说,旁观的人群里,有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一脸惨白,只是长期的营养不良使得他的脸色没有太过于突兀,再加上他实在不是多么起眼的角色,也没有人留意到他的存在。

    “完了完了,被发现了。”这个年轻人心里嘀咕道。

    “放你喵的狗屁!”中年男子国字脸上一双浓密的眉毛紧皱连成了一线,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睛瞪着胖子毫不气弱道,“你说是我们的人弄的就是我们的人弄的?就不会是你们自己家里人?找借口扣老子的工资,你当老子第一天出来干么?”

    这种理直气壮虽然有些不讲道理,但毕竟工头克扣工资的事情也是常有,不少旁观者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我不管,说好了一百五就是一百五。咱可没有少钟少点。”健壮男子黑黝黝的肌肉在阳光下闪着光,“不过,不管是不是我们人弄成这样,东西我们帮你收拾。”

    说完话,那男子带头走向推车,先把推车扶起来,然后挨个捡拾砖块。身边一些人见状,也加入了帮忙的队伍。

    很快烂摊子就收拾好了,健壮男子有些不耐烦地样子,问:“怎么样,还要不要扣我们工资?”

    胖子见状只得摇了摇头,心有不甘地道:“算你狠,我懒得和你争,下次不要出现在我们队里。”

    “不来就不来,谁他喵的稀罕。”

    不多时,忙完一天活的一群临时工们已经聚在一起,在工地门口或站或蹲坐着,等候前来接送的厂车。

    已经开始折腾起手机的大伙们,仿佛忘记了之前那个积极为大家争取利益的健壮男子,那男子也毫不在意地反复检查手里的几张钞票,就仿佛一本正经地正在研究钞票上的伟人头像。

    “谢谢你。”那个瘦弱的年轻人突然走到他的面前,低声说道。

    “哦?”这话让中年男子一愣神,看清楚来人的样貌和真诚的眼神,他笑了笑道:“小伙,没啥,小事一桩嘛。”

    “三十块够吃好几顿的,不是小事。”

    “我也不是为大家,主要也是为自己,别把我想的多大多粗。”

    “但毕竟你帮了大家忙,帮了我的忙,还是要说声谢谢的。”

    “有你这句话,哥就心满意足了。”中年男人突然间笑了,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牙齿。

    “要不,晚饭我请你吧,或者,咱俩再喝上几杯,就当是为了这30块,庆祝一下。”

    看到来人一脸坦诚的样子,中年男人也不犹豫,一拍大腿喜道:“好,那就去喝两杯,我请。”

    一辆满载的破巴车载着壮汉、年轻人和一整车人,摇摇晃晃地驶入了城市的边缘。

    这里是远离深水市繁华都市的郊区,旧的村落经过翻新和改造,成为了如今热闹与残破并存的一处新区。车子停在一处十字街口,不远处是一栋四面刷白被广告牌层层包裹的多层方块建筑,其中有一块蓝白色条状广告牌上印有“三河人力资源市场”几个大字。

    “到地方了,下车下车,都快点下车,还要赶路。”前排的司机不耐烦地催促道。

    壮汉和年轻人下车走在了一起,离开车内的浑浊空气,两人都感到精神一振。

    “好吧,正式介绍一下,我叫阿泰。”壮汉朝年轻人递出一只手。

    “关哲。”这是在三河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不知何故,年轻人心里冒出一些久违的欣喜。

    “话不多说,去来碗肠粉,再来几瓶啤酒。说好的,我请!”阿泰一拍胸脯道。

    不多时,阿泰和关哲坐进了一家肠粉店里。

    在深水市,物美价廉的肠粉是许多人的最爱。这些人中间,有社会底层的劳工,又或者是定居于此的一些小市民。

    有时候,也偶尔会有开着跑车载着热裤妹子前来嗦肠粉的富二代。

    总之,作为当地流行的一种小吃,吃肠粉,是许多南方人的爱好。

    而能让阿泰和关哲选择肠粉的理由,只有一种,那就是足够廉价。

    两人各点了一份八块钱的肠粉,另加了四瓶三块钱的杂啤,然后在店里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边嗦粉、边抱着瓶子吹冰啤酒、边找些打开话匣子的话题。

    “看起来你是读过几年书的人啊。”阿泰道。

    “你咋看出来的?”

    “感觉吧,我这人,没啥本事,但有时候,感觉挺灵。”

    “读没读过书,感觉能有啥不同?”

    “说不上来,读过书的人多少有点文气,我觉得你至少是中专生。”

    “是大专。”关哲就着肠粉猛灌了几口酒。

    “大专?那可不简单,在我们这里打零工的,读过大学的人可没几个。”阿泰道,“我初中刚毕业,就出来打工了,高中都没上成。”

    “那你很早就出来了呀,一直干零工么?”

    “干零工?怎么会,也就是这几年。之前一直是在厂里上班的。”

    “那你应该在厂里上了不少年班啊,怎么干起零工了?”想了想,关哲又补充问道,“对了,泰哥,你今年多大?”

    “我么?今年35了,估计要大你一轮吧?差不多你都能叫我叔了。”

    “啊呀,那可真比我大许多,我才24。”

    “24啊。”阿泰若有所思道,“算起来,比我们弟弟小3岁。”

    “你还有弟弟啊?是亲弟弟么?”

    “不单有弟弟,我们家子妹三个,我是老大,还有个二妹。”

    “那他们都在哪?”

    “他们都挺好的,都是大学生,挺有出息,不像我。”说完这句,阿泰的表情有些古怪,既不像是为了弟妹们骄傲,又不像是为了自己难过。

    “那你当初咋不读大学?”

    “我怎么读大学,我弟弟妹妹读大学的钱,一大半还是我挣的。”

    “啊!”关哲听了却有些吃惊的样子,“不是吧,那他们现在咋就能看你这样子。”

    “这样子怎么了?”阿泰说着有些来气的样子,猛吹了几口酒,续道,“前几年我妹妹说要来深水市玩,说要来看过我,我好容易在厂里请了假,结果,你根本想不到我妹妹见到我时候的眼神。”

    “怎么了?”

    “她和她几个朋友一起来的,或许我当时穿得比较寒酸,又或者是那天中午我带他们去的饭馆比较一般,总之她和她的朋友都巴不得把我甩开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你可是他哥哥。”

    “我觉得她没错,我也不想她和弟弟因为我这个哥哥而叫人看扁。所以后来我就有意无意躲着他们,他们也没怎么联系我。现在他们两都大学毕业了,都有了不错的工作,已经不需要我了……我也没有了负担,几年前辞掉了厂里的工作,干起了日结。你看……我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么……”

    泰哥人确实挺好的。关哲心里想。就是他那两个弟弟妹妹很不是个东西。关哲可不觉得因为哥哥混的不怎么样就看不起哥哥的弟弟妹妹是什么好人,更不要说哥哥还曾经为了他们辛苦工作,努力供他们上学读书。要是我能有这样的哥哥,那有多好。想到这里,关哲发现第一瓶酒已经不知不觉给喝完了,他又开了第二瓶,又帮阿泰打开了第二瓶酒的瓶盖。

    “你呢?大学生,这里不该是你来的地方!”

    “我毕业后和同学一起来这边工作,本来也想找家好一点的公司上班,没想到换了几份工作都不满意。你觉得大学生很值钱,但我觉得,其实是不是大学生根本不重要,那些厂里的工作,不需要什么学历,是人都能干,而且整天加班加班,我实在被逼的受不了了,上个月刚辞了工。”

    “在学校,你就没学啥手艺?”

    “当时有说可以报名考证,我一听要花2000,就没去考。”关哲道,“再说了,就算考个证也不见得就有啥用。”

    “谁说的,在这里,有本证,就算是拿去卖,也能值两个钱呢!”说的这里,阿泰又觉得这么说可能有些不妥,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有一门手艺,在这里还是比较吃得开的。”

    “想要在这地方吃得开?我觉得难。这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呢。”

    “听哥一句,别再这里混了,走出去,外面肯定有适合你的地方。你和我不同,我现在什么也没有,身份证都给卖了。”

    “我也想过离开这里……只是,还没想好去哪。”

    “去找你的朋友和同学啊,你一个大学生,总有几个混得好的同学朋友什么的吧……我认识的都和我差不多,只能流着汗、嗦着粉、混日子。”

    “你不想去找你弟弟妹妹,我也不想去找那些混得好的同学啊。”关哲觉得这么说或者会让阿泰生气,但他还是没忍住,“

    我不愿意看他们那张高高在上的脸。”

    “我不去找弟弟妹妹,不是因为弟弟妹妹看不起我,是我也看不起自己。”阿泰道,“但我看你,很有骨头的,咱俩可不是一类人。”

    “泰哥别把我讲的太高大上。”关哲笑道,“都这样了,还啥骨头啥自尊的。”

    聊着聊着,四瓶酒很快就喝没了,两人把碗吃的“底朝天”,连汤汁也没留下半点。

    虽然经过一番仪式般的争抢,但最终还是力气大的阿泰付了钱。

    出了店门,关哲却不想就此分开,提议去网吧打打游戏什么的。但阿泰以时间还早,不上通宵不合算为由给拒绝了。

    于是,两人沿街漫无目的地游走,最终还是阿泰有了主意,提议去公园偷窥男人和女人之间称作“修车”的“不正当”交易。

    “你交过女朋友么?”阿泰坏笑着问关哲。

    “没……怎么了。”看到阿泰一脸猥琐的表情,关哲感觉自己浑身冒出一丝凉意。

    “没啥,那照这说,你不会还是个处吧。”

    “啊,这个,应该……算是吧。”

    “算是?”阿泰突然笑出声来,用力拍着关哲的肩膀,大笑道,“你不用多说了,我知道了,你是把宝贵的经验给了五姑娘吧。”

    关哲小心看了看四周,他觉得阿泰这么公开谈论这种事情,实在让他尴尬的很,又不知道如何应对,还好左右没人,不过这些问题已经让他有些面红耳赤起来。

    “要不,哥今天就带你去公园门口找个临时的女朋友吧?”

    “啊,不要……不必了。”关哲吓得双手挥动着拒绝。

    两人一边开着低级玩笑,一边朝着公园门口靠近,却不知道早在肠粉店喝啤酒互相认识的时候,就被另一双眼睛,在暗地里悄悄关注着!

    为了防止两人真的闯进公园里偷窥惹出什么乱子来,跟踪他们的陌生男人考虑再三后,终于决定朝他们主动靠过来。

    “两位。”那男子打量着阿泰磨得起皮的牛仔裤和关哲乱糟糟的头发,眼睛有些发亮,他缓缓地出声道,“有没有兴趣试着找点轻松又赚钱的活?”

    听他这么一说,两人才从取笑中回过神来。先是阿泰不屑地盯了来人几眼,然后是关哲一脸防备地朝后退了几步。

    “你谁啊?不会是哪家的黑中介吧?”阿泰根本懒得搭理他,语气不善地说道,“有多远滚多远,别来忽悠老子。”

    关哲没有发表意见,他打量着面前的这个男子,此人相貌普通,身高在一米八以上,穿着一身看不出身份和身价的短袖衬衫和西裤,但左手手腕上带着一块看起来很厚重很高档的手表,穿着一双擦得油亮的皮鞋。这样的人显然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放心,我没有恶意。”那人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带着友善的笑意,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在替一位老板物色几名打工的,显然你们恰好符合他的要求。”

    “老板?要求?什么老板,什么要求?”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看到大高个的态度,阿泰的语气也稍稍有些缓和,他见过很多黑中介,但没有哪个黑中介能向面前的男子这般有绅士风度。

    “很抱歉,老板要求我们这些跑腿的为他保密。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他是一位出得起钱的老板,只要听他的安排,报酬一定会让你们满意。”

    “不会是叫我们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关哲忍不住问道。

    “怎么会呢,我们可都是些文明有礼的守法公民。”神秘男子笑道,“如果你们不相信,我现在就可以付给你们每人200块的订金。”

    “这个提议不错。”一听说有钱拿,阿泰立刻转变了态度。“别的不废话,先拿钱。”

    关哲一脸疑惑地看了看阿泰。阿泰对他说,“如果是黑中介,是不会先掏钱的,先拿钱,然后看看他究竟要我们干什么。”

    男子很爽快地递过来四张百元大钞。“我想,对于你们和我来说,今天的运气都不算坏。”

    “好吧,说吧,你想要我们干嘛?”接过钱,阿泰看男子的表情充满了友善。

    “不介意换个地方吧。”男子笑了笑,然后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我有车,上了车再聊。”

    “你给钱,我办事,客随主便。”阿泰很爽快地答应道,“不过先说好了,犯法的事情,老子不干,收过的钱,我也不退。”想了想,阿泰指了指关哲,又补充道,“他也一样。”

    关哲心里只觉得好笑,一不小心就被阿泰拉上了船,就不知道上的是不是贼船,淌的是不是浑水。

    在附近的停车场,阿泰和关哲终于瞧见了男子说的车,这是一辆全新的奥北q7,闪亮的天空蓝烤漆,让两人有些愣神。

    “上车吧。”男子朝他们作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解开电子锁,钻进了驾驶位。

    “开什么玩笑。”阿泰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什么样的跑腿的,能开这样的车,来接我们这样的人。”

    “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关哲心里有些不安。

    “怕什么,烂命一条,再说了光天化日,我们两个大男人,还能把我们吃了不成。”阿泰做了决定,也不默契,扯开门就扎进了后座,然后朝关哲招了招手,“来吧来吧,第一天认识的兄弟,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