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在这世间行走着的,心里总会记着几件从不会向他人提起的故事,甚至于人自己,都不敢更多的去回想那旧时的人事。

    坚固的脆弱着,唯恐一碰便碎裂成伤,再难回头。

    从苏扬去关山的路上,汤晓晓一直靠在椅子上打着瞌睡,安静的车房里,干净的除了调档的碰撞,便只剩了彼此安静的呼吸声。

    汤晓晓睡觉并不是个老实的,这件事从姜凤林和汤晓晓在一起住过一次便十分的清楚,只这一次,不知道是汤晓晓睡得并不安稳,或者这车里狭小的空间限制了汤晓晓手脚的发挥,两人走了半程,这歪在副驾驶的人都还是一副乖巧的模样。

    “醒了?”忽然变灯让姜凤林刹车忽然急了一些,震荡摇醒了眯着眼睛的汤晓晓,见汤晓晓轻哼一声动了动身子,姜凤林趁机开口问了一句。

    “嗯,”这两天汤晓晓都不太愿意说话,平常交流也都是嗯啊各种声词,见姜凤林开口,挣扎一番这才把眼睛睁了开来。

    “饿了没,”刚才赶着出门,因为不是饭点也就忘了问汤晓晓中午有没有自己找点东西来吃,现在看着汤晓晓病恹恹的半睁半眯着眼睛,姜凤林一边看路一边不由得多看了汤晓晓两眼。

    “不想吃,”姜凤林很会做菜,但他的时间也只允许让汤晓晓只能享受早晚两餐,也不知是因为病了还是被姜凤林的手艺养的实在嘴巴刁了一些,最近除了姜凤林做的饭菜,汤晓晓吃什么都觉得不是味道。

    汤晓晓话一落,姜凤林忍不住又看了看像要重新闭上眼睛的汤晓晓,虽然想让她在继续睡会,却又担心一会到了这迷迷糊糊的状态更容易重感风寒。

    “怎么了?”汤晓晓在座位上揪着衣服难耐的扭动几下,姜凤林把车缓缓降速,担心汤晓晓忽然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热,”喃喃的抱怨一声,汤晓晓使劲的扯开被禁锢到下巴的领口,直到扯开三个扣子,这才舒了一口气安静下来。

    见汤晓晓重新安静下来,姜凤林在那扯开的扣子上多看了两眼,转动方向盘把车从边路又调回了正路。

    这一路并没想的那样拥堵,停过三五次后,很快姜凤林就将车子驶进了关山的地界。

    汤晓晓从睡醒以后一直没说话,眼睛却不再和路上前半程时一样的眯着打盹,姜凤林知道汤晓晓精神有限,有意让她蓄精养神,想着,一会她大概是有什么非要见孟云堂的理由。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安慰自己说,孟云堂会给她不一样的东西,一些他所力所不及的东西。

    这应该算是安慰,姜凤林一路沉默的想着,这样的安慰虽然有一些打击力,可对自己,认清和借力,倒也算是他的强项。

    “他几点会到,”跟着导航,离到观山剧场还有十几分钟的路程,本来姜凤林当真打算就是让两人见面也要在苏扬见的,可汤晓晓给他看了下孟云堂的行程表,姜凤林倒是因为孟云堂对自己的狠劲有了些许的认可。

    他还有事,虽然不介意再来一趟关山,但姜凤林也并不太愿意一个人为了一份合同开车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而且要不是齐涵交代他见见,姜凤林完全会让翁迪为这个“《墓园》”选择一家快递。

    “快了,”汤晓晓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扭头看着姜凤林,“你是不是有事?”

    他是有事,姜凤林扫了一眼汤晓晓,她怎么知道他有事?

    “你桌子上那……那个袋子我看了。”汤晓晓避开姜凤林的眼睛不自在的扭头看了眼窗外,之前脑子昏的厉害,随手就拿起来看了,现在才想起来,那种行为,根本无异于窥探商业机密。

    “哦,”姜凤林连汤晓晓避着自己也不再看她,那东西动过他其实不是没感觉,但想着汤晓晓蔫花一样的状态,姜凤林又让自己相信那不过是因为一场无意的触碰。

    “云堂一会就能过来了,你把我放到剧院就去忙你的吧,我在剧院等你,”汤晓晓庆幸姜凤林没和她为这件事多加纠缠,扭头看着姜凤林专注开车的侧颜,轻声的和姜凤林打着商量。

    这确实是一个选择,姜凤林没回头也知道汤晓晓在盯着他看,他还有事要做,而汤晓晓一会要做的,应该也并不希望他在旁边。

    这算是避让还是信任,姜凤林嘴角轻轻一勾,喉咙里透出一声“嗯”后,慢慢扫了汤晓晓一眼。

    这一会看起来已经好了很多,虽然脸还是红润的,但眼睛已经不再是出门前那般迷迷糊糊的状态。

    “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到了剧院时,汤晓晓紧了紧被自己松开的衣领,有些茫然的看着也许下车停好的姜凤林,“你不是还有事,要忙。”

    姜凤林把车锁好,看了眼又把自己抱成一团的汤晓晓,轻叹一口气,忍着心里不住要歪向另一边的心思,拥着汤晓晓进了剧院。

    “我把你送进去就去,”姜凤林一边走一边帮汤晓晓重新系了系扣子。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在慢慢往剧院移动的过程里并不起眼,虽然离演奏会开场还有些时间,却仍不少兴致勃勃的观众开始陆续进场。

    “你走吧,”汤晓晓站在一个门口转过身,后边是后台了,本来汤晓晓想去观众席等着的,却被姜凤林熟练地一路压进了后台,奇怪的是,一旁忙里忙外工作人员也没拦住他们,任由他们进了后台的连廊。

    “嗯,”姜凤林见到了地方,不用汤晓晓提醒他也知道自己该走了,再过不久孟云堂就会抵达这里,然后他们进行一场与他无关的对话,而他,却要为了一份合同去上门求见一个陌生人。

    “那我走了,”墨迹一会,姜凤林小心的观察着周围工作人员的走动,见这会人散了些,这才碰了碰汤晓晓仍有些带着红晕的脸,转身离开这这踏足没有五分钟的剧院。

    早点忙完,早点回来。

    坐在车里,汤晓晓在时,虽然两人没有说话,却仍然让姜凤林有一种安心的感觉,现在那个人不在了,一样的安静,却冷的让人觉的空荡荡的。

    搓了搓手,驱了驱不知何时蔓延到指尖寒意,姜凤林启动车子,油门一踩,变飞快的朝剧院相反的方向开了出去。

    早点忙完,早点回来。

    汤晓晓坐在一间准备室里,这一方世界安静,外面混乱不堪的感觉倒是不陌生,只会生病让她多了很多时间想写乱七八糟的事,像是这一刻的自己,有多迷茫和孤独。

    “孟老师,您现在在这里休息,一会到了时间我们会找人提醒您的。”

    “好,辛苦了。”

    忽然的声音让汤晓晓沉甸甸的眼皮终于艰难的抬了抬。

    孟云堂的声音,汤晓晓在心里想着,等汤晓晓想坐好等人进来时,门已经自己打了开来,并且门口站了不止一个。

    汤晓晓趴在沙发上还没调整好自己的形象,外面的人都在用十分可疑的眼神扫视了一遍又一遍在沙发趴着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略带了几分苍老的声音不敢置信的叹了一声,随后焦急地惊呼起来,“快,去看看这什么情况。”

    汤晓晓还没从这忽然的尴尬里反应过来,孟云堂已经无奈的笑着拦下了要往屋里走着的众人。

    “我朋友,没事,”孟云堂堵着门口,执着的并不打算让任何人进去。

    汤晓晓只看到了那个挡着门的身影,他们在说什么汤晓晓听的并不真切,只知道在一声关门声后,站在她面前的只有一个人。

    “云堂,你好慢啊。”汤晓晓搭着孟云堂还有些凉意的手掌,上面的冷一下又让汤晓晓清醒了不少。

    “等很久了?”孟云堂还刻意在门口多都逗留了一会,就是怕汤晓晓他们过来以后,会找不到进来的路,没想到竟然已经进了准备室里等他。

    “嗯,”对时间汤晓晓现在并没有多少的概念,只是从姜凤林离开,从她进了这屋子里面开始,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不舒服?”孟云堂注意到汤晓晓并不是简单地犯困,那灼热的体温有些烫手。

    “感冒了,”汤晓晓无奈的朝孟云堂笑了笑,有他在,汤晓晓总会觉得十二分的放松,而且如今带着病来看他,又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你自己过来的?姜凤林呢?”孟云堂帮汤晓晓缕了缕已经有些遮眼的碎发,就汤晓晓现在这样的状态,孟云堂并不信姜凤林放心让她自己这样过来,可他一路过来,确实没看到姜凤林的身影。

    “有事出去了,”想起姜凤林,汤晓晓歪着头又傻傻的笑了笑。

    见汤晓晓迷迷糊糊的样子,孟云堂也不打算再问她什么,从蹲着的姿势站直身子,无奈的看着红着脸跟随着他一起抬起头来的汤晓晓。

    “你又高了,”汤晓晓看着孟云堂,这忽然高出不少的高度,让汤晓晓的头都抬得有些闷痛。

    汤晓晓无奈的叹口气,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伸手拍了拍沙发上空出来的位子,重新抬头看着孟云堂说,“坐。”

    既然已经被邀请了,孟云堂也没想拒绝,挨着汤晓晓坐在沙发上,眼睛还是忍不住盯着汤晓晓那红润的脸多看了两眼。

    “吃药了吗?”汤晓晓看着这个伸手碰到自己脸的人,一瞬恍惚的好像姜凤林已经回来了。

    “没事,缓两天就好了,”汤晓晓被那指尖的凉意叫回了些许的神智,看清身旁之人是谁,不自在的往更远处挪了挪。

    “你可以等我一段时间,我会去找你的,”手指没了承载的地方,孟云堂敛了敛眼底的失落,轻声的和汤晓晓交流。

    “不用,”汤晓晓拒绝一声,似乎也觉得不对,抬头见孟云堂没什么表示还朝自己笑了笑,这才慌忙的解释,“我看过你最近的安排,挺忙的,我来见你一样。”

    来见你,孟云堂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就这样单纯的就这最简单的解释,可孟云堂并不是个愿意含糊自己的人。

    “见我,还是为了我知道的那些事,”从栗阳回国,再到汤晓晓的离开,在那一段日子里,各自忙碌着的两人,还没好好的聊过,可汤晓晓知道这两个人有事瞒着她,而孟云堂,也慢慢地了解到,汤晓晓那沉默背后的忍耐。

    “嘿嘿,”被孟云堂点破,汤晓晓也不在意,她一直相信孟云堂是个很聪明的人,也知道她真的开口去问,孟云堂应该也不会瞒着她。

    但是那时候汤晓晓并没去追问,她并不是个能藏住事的,而她最瞒不住的便是吴迪,所以她便连碰都不敢去触碰。

    “吴迪不想让你知道,”孟云堂倚着汤晓晓不自觉又靠过来的身子,那厚厚的一个球压在身上的感觉并不好,可闻着汤晓晓身上浅浅的味道,孟云堂又拒绝不了汤晓晓的靠近。

    他早早便中毒了,毒发的日子里,孟云堂一直觉得这样的感觉并不差,直到他的毒被迫断掉了,孟云堂才知道,他再也找不到那样的感觉。

    “嗯,她不在,”汤晓晓蹭了蹭孟云堂的肩膀,身子沉的厉害,知道这样不对,可汤晓晓还是想找个人这样托着她,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再给自己的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

    还有值得留恋的存在,怎么能就这样随随便便的离开。

    “真的要听吗?”孟云堂胳膊僵直了半天,等心里终于适应时,总算放松下来任由着汤晓晓靠在他身上。

    “嗯,我不告诉她,我就是想知道,吴迪在做些什么,她不告诉我,可是我不放心。”

    汤晓晓浑身裹得很多,却好像还是觉得冷一样,不自觉的缩了缩,靠着孟云堂说,“等你忙完再告诉我吧,我很久没参加过你的演奏会了,不过我好像没抢到票。”

    “好,那等我忙完,没票没事,跟着我,一会肯定给你找个最好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