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铃声挺欢快的,可还是不及屋里的两个睡得沉些,不过三天,不管是病人还是陪护,都有些累了,仍残留着燥暖的秋日午后,正是消磨这疲累的最好时候。

    听着那铃音,倒扣在桌上的手机还在微微的颤动着,孟云堂几次想把那手机拿起来,最后还是狠狠压住这不合时宜的想法,转身轻轻拍了拍伏在床边的汤晓晓。

    “嗯……”从梦里刚刚昏睡起来,汤晓晓以为是吴迪输液时间到了,揉着眼睛就要起身给护理人员让开地方。

    刚才两人正聊着,汤晓晓看吴迪药劲上来了也没再拉着她说话,迷迷糊糊的,就这么也歪在床边睡了过去。

    被孟云堂喊醒,汤晓晓吐了口浊气,伸展了下刚刚趴的甚是疲累的身子,见汤晓晓竟然完全没注意到还在响的铃声,孟云堂无奈的又拍了拍还眯着眼睛的汤晓晓。

    顺着孟云堂指着的方向瞧去,直到看见那还在摇动的手机,汤晓晓的听觉才仿佛恢复过来,那熟悉的铃音伴着空气涌进耳朵,稍稍一愣,几乎抢过去一样,汤晓晓抓起电话就按下了接听。

    “喂,姜凤林!”汤晓晓这才想起自己睡着前其实给姜凤林发过一条挺长的短信,看一直未读,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

    他终于肯接自己电话了?汤晓晓惊喜的连眼睛的都睁圆了不少。

    “额,不是,外卖,您是汤小姐吗?这里有一份您的订单,现在您看方便签收吗?”一个陌生的男声出现在电话里,汤晓晓大失所望的看了眼那一串陌生的来电号码,嗯嗯啊啊总算挂断了电话。

    不是他。

    孟云堂看着汤晓晓一脸失落的来回划着手机,虽然明白是怎么样一回事,甚至刚刚他都有嫉妒姜凤林能让汤晓晓有那么惊喜的表情,可期待越大,终究是失望越大。

    猛吸了吸好像要往下掉些什么的鼻头,汤晓晓恋恋不舍的放下手机,那消息已经是已读,可回复,电话,还是一个都没有。

    这人也太倔了,汤晓晓扫了眼还在睡着的吴迪,无奈的朝孟云堂讲了声,“外卖,我下去看看。”

    目送着汤晓晓离开,门一关,孟云堂就把视线转向了床上,刚才还闭着眼睛熟睡的吴迪,正清醒的看着汤晓晓离开的方向。

    “很聪明,”养好了许多的嗓子已经能听出原本的声线,略带了几分的沙哑,却难掩话语里面的赞赏之情。

    孟云堂缓缓一笑,“你叮嘱那么多次,总还是要记得一两件的。”

    吴迪把视线转回孟云堂的身上,这个男人虽然总是一副淡漠的样子,可稍一勾嘴角,总让人有种遇见春风的感觉,对这样的一个人,吴迪已经算不清自己到底已经欠了他多少。

    “不顺利?”和剧组那边一直没有停止交涉,孟云堂还找了一个专门负责这个案子的律师,本来吴迪是打算私下解决的,可从无意被电视台拍到开始,总是多了一个公众的第三方在关注这件事情。

    好在,吴迪本人还没有把事情公之于众的想法,为表示尊重,地方电视台也没有把更详细的情况播报出去。

    “你确定要这样做吗?”孟云堂一想起吴迪的决定就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在那个不靠谱的剧组待到重伤住院,吴迪竟然不追究责任只想等伤好了继续回去拍戏。

    这部戏若是因为演员受伤闹大了,本该是要停掉的,剧组一直顾虑的,也是这件事传出去后对整部剧的影响。

    很多演员看到吴迪的伤也纷纷产生了退意,而那莫名其妙的导演,竟然把这一切都怪在的吴迪身上,除了之前派人来过一次,更是连吴迪后续的治疗都没有任何帮一把的意思。

    “她不会同意的,”孟云堂也算和吴迪认识多年,她的执拗比汤晓晓只强不弱,可一想起最近几番折腾的结局,若被汤晓晓知道他们的打算,一定会大发一顿脾气。

    “所以,别告诉她,”吴迪很清楚如果汤晓晓知道她拜托孟云堂去做了什么,那肯定很久都不会再理她,但是这一部剧,她之所以接下来,就是因为很喜欢里面的故事,一个仿佛为她量身定做的角色,让她怎么也割舍不下。

    “就这一次,”吴迪看孟云堂轻皱着的眉,从央求着他答应下来,孟云堂好像想起来便要皱上一会,之前还取笑她的眉纹深了许多,可孟云堂自己,也不知道发没发现那光洁的额上,也印上了浅浅的痕迹。

    并不是一场愉快的谈话,等汤晓晓拎着一包东西回来时,房间里仍然寂静无声,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吴迪已经睁开了眼,而孟云堂,正熟练的拿着一把小刀慢慢削着一个苹果。

    “果然还是云堂最拿手,”汤晓晓把东西扔在门口就坐到了孟云堂身边巴望着,那薄薄小小的刀片,还要在苹果上削出一圈圈完美的果皮,这种足可以当做艺术的手法,汤晓晓总觉得用来吃一口苹果实在太过浪费。

    可吃起来的方便,还是让汤晓晓有些欲罢不能。

    吴迪看着乖乖坐好的汤晓晓,眼里的温柔像是一汪轻柔的泉水,默默看了汤晓晓许久,直到孟云堂削好的果块进了汤晓晓的嘴里,吴迪这才不满的骂了一声,“病人的东西你也抢,臭丫头!”

    “哼,”捂着嘴巴一张一合的咀嚼着嘴里酸甜可口的果肉,一声鼻音喷出,让孟云堂和吴迪都笑了起来。

    “你的,”再切下薄薄一片,比汤晓晓那块小了不少的果肉,却是最适合吴迪一口咽下的。

    “果然就数云堂贤惠,臭丫头你学着点,”吴迪咽下嘴里那块,眼看着汤晓晓又要伸手去接孟云堂手里的下一块,虽然也不心疼那一口半口,可看着汤晓晓无所顾忌的样子,吴迪还是酸了一下。

    “知道了知道了,”又被人说教,这些日子都不记得多少次被拿来和孟云堂一起比较,虽然孟云堂是比她温柔细心,但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一直在照顾她的,可是她这个不贤惠的臭丫头。

    打打闹闹的,时间很快就走了过去,知道孟云堂晚上总是要练琴的,所以从五点半开始,汤晓晓便不住的催促着孟云堂赶紧回去。

    “他很好,”看汤晓晓回来,吴迪笑盈盈的看着那站在门口的人,“也许,会比姜凤林还要好。”

    这话并不假,汤晓晓愣了一会,,很快就把手里的一袋面包朝吴迪的方向扔了过去,砸在身上的感觉让吴迪不自觉的一缩,再次骤起的痛意,虽然弄皱了吴迪的眉头,可却没拦住吴迪那嘴角的笑意。

    “他这么好,你怎么还不下手,”虽然看吴迪痛的眼睛都要闭起的样子很心疼,可吴迪嘴上的那笑,就好像看透了她心里对这话的认可一样,恼羞成怒的汤晓晓,自然不能让她白看了戏去。

    “我,我哪还有手可以下,”吴迪试着动了动自己的两个胳膊,被牢牢缠上绷带的胳膊除了酸痛再没有任何感觉。

    这话倒也不假,汤晓晓看着两只手都不能动的吴迪,轻笑一声总算饶了这人刚才那十分欠揍的话。

    “喂,你是不是,想……栗阳了……”把一堆东西重新归置好,幸好这是一个单间,不然有些东西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放得下,可收拾完,汤晓晓看着望着天花板发呆的吴迪,那空洞的眼神,总感觉特别像自己晚上偷偷想姜凤林的样子。

    “你呢,姜凤林还是没接?”吴迪也没有否认,一个人无所事事的时候,总是想起自己没受伤前的美好,而吴迪的美好,大部分都给了栗阳一个人,所有的回忆,那个人的影子,怎么也避不开。

    “哎,”虽然这事也不是没和吴迪讲过,但是和栗阳放在一起讲出来,汤晓晓觉得姜凤林也很像那许久没消息的栗阳一样,单方面的违约,实在可恨。

    “不行,我今晚上一定要把电话打通,三天了!”汤晓晓被吴迪的话一激,等了这么久,她真的不想再等了,就算让她认错又怎样,错就错了,而且姜凤林若是喊他回去,那大不了和他求求情,毕竟吴迪确实需要有人在这边照顾着。

    “你先休息吧,”打过去的想法一起,汤晓晓再忍不住那憋了三天的委屈,吴迪看着步步生风般飞出去的汤晓晓,无奈的一笑,却并有拦着。

    姜凤林,孟云堂,汤晓晓,想着这三个人,吴迪轻叹口气,扭头看着窗外渐显的星光,虽是看不到皎月,可还是让吴迪起了浓浓的眷恋。

    那天,夜里也特别清朗,记得还是刚过中秋的时候,栗阳给她弹了这一生里,认真听完的第一支钢琴曲。

    为什么会同意参加活动,吴迪一直没想明白,推掉自己预定的车票,就为了那个男孩的邀约,福利院,这地方吴迪并不喜欢,因为以前有人把她当做孤儿送进去几天,那里的生活,总是让吴迪想要逃离。

    可是,她还是去了,去见了那男孩。

    如果再选一次,是离开还是应约,吴迪暗笑着垂下目光,轻轻合在一起的双眸之下,一抹轻嘲极为刺眼,这样的问题,实在没有意义。

    一直以来,她都很庆幸自己那天去了福利院,那天孩子们的笑容,是除了那杯糖水外第二个让她觉得美好的东西,而第三个,就是栗阳那天,单独奏给她自己一个人的那支钢琴曲,那跳跃浮动在月光下的,除了音符还有那属于无冕之王的光彩。

    “你不该放弃,”那曲子,吴迪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可那旋律比她听过的太多歌曲还要让人记忆深刻,而栗阳坐在钢琴前面的样子,就像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跃然舞动。

    “谢谢你,”栗阳的脸从站起身时便红透了,把人约来钢琴教室,给她听自己每次见到她都不由在心里响起的调子,这对栗阳来说极为大胆的事情,他还是做了,也如愿的看到了吴迪婉然挂在嘴角的那一抹浅笑。

    “有机会,再弹给我听吧,”吴迪记得自己和栗阳分开前是这样告诉他的,虽然她不懂音符更不懂音乐,可是那天一支琴曲,让栗阳在吴迪心里的柔弱印象,早已经裹住了一颗再起波澜的心脏。

    那是除了汤万红发话以外,第一次有人绊住了她离开的脚步,吴迪总是在想,如果那一夜她便已经动了心,是不是那一夜,也注定了她将败的尸骨无存。

    是误解吗,到底谁猜错了谁的心思,还是后来彼此靠的太近,终于认清了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副样子,是什么呢?幽幽漂远的梦里,吴迪的手指不自觉的浅浅握了一下,那曾被拉住的掌心,好像还能握到那熟悉的指干,一节一节,细致修长。

    爱尔兰,亚斯兰德歌剧。

    一个西装革履的钢琴家,飞舞着指尖完成了自己最后的演奏,当旋律消散,久久的掌声响彻剧场每一个角路,这一首琴曲,是很多演奏者不敢挑战的难关,可这个看起来还有些青涩的男人,完美的完成了这一场演奏。

    “你应该留下来,”演出结束,歌剧院的院长亲自找了过来,听着院长的挽留,男人摇着头拒绝了,身边作陪的一个中年男人,苦笑一下,终是没干扰年轻男人的决定。

    “你应该留下来,”院长走后,沈凌忍不住对栗阳重复了一遍院长的挽留,留在爱尔兰,栗阳将有机会接触国际音乐家,甚至有天成为世界著名的钢琴家也不是不可能实现,可这已经看到光明未来,被栗阳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该回去了,”栗阳看着沈凌,他眼底深深地遗憾好像刚才拒绝的是他一样,纵然知道沈凌把他当成自己的梦来教导,可有些事,栗阳并不想再按照沈凌的安排走下去了。

    “后面还有交流会,”沈凌看着真的开始收拾东西的栗阳,越皱越紧的眉头让沈凌压了一整天的怒火终于喷薄了出来。

    看着被夺走的行李,栗阳像个对长辈无奈至极的孩子,轻皱起的眉头,连话里都带了几分怒意,“我等不下去了,我要回国。”

    “这是规定,”沈凌找不到理由留下固执的栗阳,只能搬出赛制的要求和礼仪希望栗阳能冷静下来,可离开这件事栗阳像是想了很久,仍然握着沈凌手里那一件外衣,紧紧的并不打算就此放手。

    “沈哥,我知道我现在离开让你失望了,可你知道安迪的性子,一个月前我就该回去的,我错过了和她的约定,我不能再错过她了。”

    沈凌看着忽然情绪激动的栗阳,这终究是栗阳自己人生,虽然无比的盼望着栗阳可以比他更加出色,可栗阳自己做出的选择,沈凌知道连他也没办法去改变了。

    “七天,交流会结束你再回去,坚持这么久了,别毁了它,求你,”沈凌无助的哀求着已经走得比他要远的栗阳,既然阻止不了,总好过毁于一旦。

    争执到最后,栗阳还是答应等交流会结束再离开,冷静下来栗阳也知道现在离开并不合适,可当他在舞台上弹起送给那个人的曲子,那听不到的人,就像咒一样紧紧束缚着他的心。

    她本该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