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区平民区的一家店铺前,几个拿着钢制棒球棒的混混将一名手臂残缺的健壮中年人打倒在地。

    领头的家伙带着冷笑,蹲下身去,冷笑道:“约德尔斯,你应该清楚,要是再交不出钱,你这家店就别想开了!”

    “兄弟们,随便拿点东西,就当今天的劳务费了!”

    得到命令的混混们立刻冲进了约德尔斯开的小店,抢走了一大堆东西,扬长而去。

    至始至终,中年人都一言不发,他默默爬了起来,用仅剩的那条手臂将大门关上,独自整理着混乱一片的小店。

    随着动作,头上创口不断流出猩红的血液落在地上,等到他将整个小店收拾干净的时候,地板上已经遍布血痕。

    将地板擦了一遍,约德尔斯走进后面的储物间,一个十平米左右的小房间不仅放着各种库存商品,还有一张布置简单的床板和一些生活物品,很显然,这就是约德尔斯的房间。

    走进仅有两平米的盥洗室,约德尔斯直接将头放在水龙头下用污浊的水冲洗着自己的头,不要指望着平民区能够有多么好的环境,能够有经过简单处理的自来水就已经非常不错了,就这,还会每个月收取约德尔斯数百美金。

    将存在着斑驳白色的头发往后面拨开,露出的是额头上那个依旧流淌着鲜血的伤口和约德尔斯那张沧桑的脸庞。

    “我到底在干什么!”约德尔斯低声咆哮着,用力锤了一下墙壁,想起了曾经。

    曾经的他是活跃在战场上的一名精锐雇佣兵,十年的雇佣兵生涯没有将他杀死,但却给他留下了一些难以磨灭的痕迹,脸上的疤痕就是最好的证明。

    以他的能力,就算十年中没有什么存钱的概念,但也不应该会被那利滚利的几万美金拖垮才是,这一切就要说到两年前的事情了。

    他们兵团接到了一个任务,在战场上暗杀一名敌对军官,这应该是一个很轻松的任务,曾经的他们完成过无数类似任务,而且这次还是团长带队亲自执行任务,这一次也不该例外才是。

    但是,他们的死对头黑狐兵团秘密接受了保护敌对军官的任务,甚至那个暗杀任务都是他们所下达的任务,并且在其中加了一些东西,让他们团长亲自带队。

    一无所知面对步步为营,结果显而易见。

    团长带领的精锐小队被虐·杀殆尽,而作为资历最老,能力最强的约德尔斯从暂代团长,并且为黑狐的行为举全团之力开展了报复。

    一个老牌雇佣团想要搞报复应该是很轻松的一件事,但一系列行动下来,他们仅仅杀了对方几个无关紧要的外围人员,自己却是阵亡了数十人,剩下的人勉强只够组建一支突击小队。

    但剩下的人却是心灰意冷,他们是雇佣兵,是为了钱来的,不是为了死去的人和黑狐死磕。

    说这些话的人直接当场去世。

    杀死他们的不是被戒备的约德尔斯,而是另外一位副团长,那位副团长在杀死那些想要退出的人之后就和约德尔斯说起了所托洛亚的存在,让他带着剩下的人前往所托洛亚去组织新的佣兵团,准备好一切之后再卷土重来。

    约德尔斯也知道所托洛亚的存在,那里都是一群真正的亡命之徒,并且来钱快,只要能够适应里面的环境,用金钱和武力开道,想要卷土重来应该不会太难。

    约德尔斯同意了,那位副团长自告奋勇留在外界监视着黑狐佣兵团的一举一动,他则是带着剩下的四个人进来了。

    直到进来之后,他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多么残酷,他们想的有多么简单。

    在所托洛亚,新人在老人眼中就是一盘菜。

    下毒,暗杀,放冷枪,诱惑,在最初的一个月,五个人就以伤残两人,死亡两人作为结局,此时的他们才终于被其他人所承认,但在之后的斗争中他们还是有着死伤,约德尔斯被人用枪打断了手臂,其他人全部死亡。

    但约德尔斯依然没有放弃,隐藏在第七区之中试图想办法和其他人打交道,赚钱,为之后做着准备,可是事情又怎会那么容易如愿,他被人下了套。

    在拥有借贷合法的所托洛亚,不管多少利息都是合法的,甚至还可以向执法队申请执行,当然了,会收钱。

    不过他们也可以选择自己来。

    约德尔斯费尽心机联系了一位大人物,为了得到对方的承诺,他去借了一笔他原以为可以偿还的贷款,但是当他再次见到那位大人物的时候,对方却不再暧昧回应,而是清晰明了的拒绝了。

    约德尔斯很愤怒,当场就想要和对方掀桌子,但他压下了愤怒,因为他还没有和对方掀桌子的资本。

    失败了之后,约德尔斯也准备去把钱还了另谋出路,可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也遇到了变数。

    执法队找了一些完全说不过去的理由拘禁折磨着他,最终问出是那位大人物非常不满意约德尔斯的态度,所以派人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

    教训无关痛痒,但对约德尔斯来说却是一种极大的折磨。

    按照借贷每天百分之十利息并且利滚利的规矩,每拖一天他都要额外多出一大笔钱,而执法队就像是知道这件事一样,囚禁了他整整五天,需要偿还的贷款何止是翻了一倍,那是约德尔斯根本无法承受的数字。

    但这时候,外面的副团长伸出了援手,他接取了一个危险的雇佣任务之后便再无声息,只有一笔钱被打到了约德尔斯的账户上。

    巧的是,这笔钱之后还清本金和之前的利息,而当天的利息却是差了很多,要知道那已经是第八天的利息,经过利滚利,那一天的利息已经接近了约德尔斯当初所借的本金!

    这笔钱,彻底拖垮了约德尔斯。

    他替放贷的帮派做了一年多的事,正当要将那一天的利息偿还干净的时候,这个帮派突然被人灭了,灭了这个帮派的新势力接手了这个帮派的所有债务,然后宣布了一个消息。

    之前偿还的一切全部清零,需要约德尔斯重新还钱。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约德尔斯没有崩溃,第二天身染鲜血的他就用那笔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钱开了这家便利店,一边偿还着贷款,一边依旧在想着办法。

    出乎意料的是,小便利店的生意很不错,约德尔斯得到了一位有地位的人承诺,使他的便利店不会被任何人所骚扰,除了那个帮派的人。

    而那个帮派也知道了约德尔斯开的这家便利店生意火爆,将他当成了摇钱树,重新开始了计息。

    长期被骚扰的约德尔斯也曾想那位承诺他的人寻求帮助,但对方拒绝了,那个黑帮的实力就算是他也有些难以递话,并且索取的又不是他的钱,对他来说,只要放在约德尔斯的那条路没有被断,他就无所谓。

    所以就出现了刚才的一幕。

    经过一番思索,约德尔斯回到房间包扎了一下自己头上的伤口,趁着夜色来到了一家小酒吧当中物色着目标。

    很快,他就看中了一个人,正当他准备动手的时候,一个人突然满脸惊喜的找到了约德尔斯。

    “约德尔斯?”

    “阿尔达?”约德尔斯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是的,他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之前在外界传递情报的副团长,两年时间杳无音信的他居然重新站在了约德尔斯的面前。

    两人回到了便利店,开始互相倾诉之前的事情。

    原来阿尔达在那次任务当中丢失了联络器,他们的联系是单线联系,丢失了联络器之后的他也没有其他办法再联系约德尔斯,并且还被黑狐佣兵团注意到了,再加上约德尔斯身边没有人,他干脆就跟着进入了所托洛亚。

    他寻找了整整一年多,终于找到了约德尔斯。

    能够在这个鬼地方见到曾经的故友,约德尔斯非常兴奋,心中的希望之火也壮大了许多。

    不过他们还得先面对一个残酷的事实。

    钱。

    阿尔达在听完了约德尔斯的叙述之后也表示自己的钱并不足够偿还那已经滚到了数十万美金的高利贷,但是他们还有其他方法。

    就是之前的猎杀方法。

    对于这一点,阿尔达也表示了赞同,他已经干过很多次了。

    阿尔达注意到了约德尔斯的沉默:“放宽心,能够在这里生存下去的每一个人都有罪,他们死得其所。”

    约德尔斯有底线,他早就知道。

    在做雇佣兵的时候,约德尔斯就尽量让自己不去杀任务以外的人,而约德尔斯也基本做到了这一点,这也是约德尔斯进入所托洛亚之后仅仅猎杀过一次的原因。

    也许可笑,但这是约德尔斯脑海中唯一没有断掉的弦,是这根弦督促着约德尔斯,让约德尔斯不会忘记自己身上的责任与战友们寄托的希望。

    一年前他的这根弦断过,现在,有了阿尔达帮助的他也不再需要这根弦,这根弦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接下来的他将不择手段,只为最后的成功!

    两个人没有寒暄太久,很快就重新回到了酒吧开始物色猎物,很快,阿尔达就锁定了一个目标:“我认识他,是一个大帮派里的小头目,平时甚至有钱去品尝纯白天使。”

    纯白天使就是血液酒吧中的特产。

    一杯令人作呕的血酒居然是这个名字,可笑吗?

    不可笑。

    有的是人为这杯酒买账,有的是人爱好喝这杯来自于同族的血液,有的是人愿意为这条肮脏的生产链提供庞大的需求。

    这就是所托洛亚。

    对普通人来说,这是地狱,对权势者来说,这是天堂。

    这里充斥着罪孽。

    周迟看着约德尔斯听从了阿尔达的建议,约德尔斯去负责抓猎物,而阿尔达则负责在一旁提供帮助。

    就在约德尔斯抓住了猎物的时候,阿尔达却借口忘带家伙,想要临时去买。

    于是,周迟看着阿尔达进入了执法队的值班室,出来的时候,身后已经带着四五个全副武装的执法人员,甚至对阿尔达还挺礼貌恭敬的。

    这对一个落魄的,在所托洛亚中无权无势的雇佣兵来说可能吗?

    在周迟眼中,约德尔斯已经被画上了句号。

    果然,他被执法队抓住,人赃俱获,当他看到被执法队员恭敬对待的阿尔达时,他愤怒,他咆哮,他的哀嚎让整个戏剧达到了第一个高·潮。

    阿尔达是卧底,潜藏了八年的卧底!

    在他们佣兵团灭亡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了演戏。

    他假装自己在外界,时不时透露着黑狐佣兵团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但事实上,他自己正在所托洛亚中,在他能够看到约德尔斯的地方看着他被断臂,看着他对未来绝望,看着他在死寂的未来中拼命博取着新的希望。

    “这就是一个戏,我们为你布置的剧本,真诚的感谢你为我们带来了令人感动的,长达两年的戏剧!”

    阿尔达还为约德尔斯介绍了一个人,黑狐的团长,也正是那个给予他庇护,让他能够安稳开着便利店的那位先生!

    他告诉了约德尔斯更残酷的真相:“你进来之后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我们安排的,包括打断你的手,这还出动了我们黑狐佣兵团最强的狙击手,你该为此感到荣幸。”

    “不过,戏剧也会看腻,我烦了,所以请你去死吧。”

    约德尔斯说了唯一一句话:“给我一把枪。”

    一把被准备好的左轮被递了过去,约德尔斯将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以最快的速度连开五枪,随后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掉以轻心的瞬间,将枪对准了黑狐佣兵团的团长。

    这一次,枪打出了子弹。

    台下的观众被台上射出的子弹击杀,这将戏剧推向了第二个高·潮。

    约德尔斯胜利了,关于血影佣兵团的戏剧也彻底走向结局。

    看到这,周迟望着监牢中被乱枪打死的约德尔斯摘下了帽子,露出他那白了一半的头发,认真且一丝不苟的向对方行了一个礼。

    他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愤怒,也得到了周迟的尊敬。

    “最先开枪的是阿尔达。”萧玉堂在一旁说道。

    周迟微微一愣,仔细看了看约德尔斯的眼睛,当看到那一抹残留的神采时,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黑暗。

    “走吧,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