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找到了陆家的马车,彼时陆小姐与小兰刚刚走开,若非如此,杨易也不知该不该出现。虽然她嫁不成是必然的事实,但起码现在不是,已经被指婚的女子与别的男人出双入对,难免遭人闲话。

    正欲转身走时,却被婢女小兰看到,雀跃呼道:“杨公子,杨公子,在这里!”不停的挥动着小胳膊。

    这下子不回头不行了,因为已经被陆小姐看到了,见杨易迟迟不转身,幽怨的眼神不用看都能感受到。

    何必这么看我呢,本公子真的不欠你什么!杨易回头咧齿笑了笑。

    其实陆小姐跑去哪看热闹是假的,故意避开母亲才是真的,嗯,若能把这小婢也甩开就更好,她也不是足不出闺的大家小姐,小时候抛头露面习惯了,就是最近因为婚期而被限足在家,前些天其母回金陵,顺便把她带来了杭州亲手**,学习如何出嫁从夫。

    单独在外,对她来说,并算不了什么,只因为她有好多话想找人说,特别是想对杨易说,只可惜一直没有这个机会,总觉得时间不多了。

    小兰侍在一旁,这小婢也是聪明伶俐,轻声说道:“小姐不必担忧,小婢会守口如瓶的,不会对夫人讲。”

    这小婢也深信小姐与杨公子是学问上的致交,是止乎礼的,也知道这个杨公子能开导了小姐的心情,自从上次后小姐气色明显好多了,她直接将杨易看作了心理大夫。

    杨易三步并作两步,满脸冒汗的跑到陆萧儿眼前,略施一礼道:“陆小姐,小生这厢有礼。”

    陆萧儿见他这般惺惺作态,忍不住噗一声,以手帕掩住嘴,维持仪态。

    杨易望着她手中的手帕,心想这时代手帕可是常见之物啊,一切都是那么清新,那云鬓,那发簪,可在后世,都成为了历史的记忆,一切美好都不复存在,一抹感伤涌上心头。

    陆萧儿眼角余光掠过杨易的脸庞,不咸不淡的问:“杨公子何以露佛相?”

    女子最擅观察,特别是对男人的观察,杨易那一丝情绪波动也被她给捕抓到了。

    杨易摇头微笑,有些心事,在这世上,永远都不能跟与人分享,即使是在你枕边一辈子的那个人。

    “陆小姐可要去逛庙会,在下当要奉陪。”

    ”庙会就不去了,我娘在里面,到那河边吧。”

    听她的意思,好像又要去坐船,但凭今天的盛况,好像也只有船上比较安静,没什么外人,不过这次不能像上次那般坐艘小船,要大一点的,不然浑身不自在。

    三人一起来到河岸边,今天的渡船停泊了许多,许多是外乡来的,都冲那庙会的人气而来,还趁机涨价,杨易租了艘大点的船,要价居然比以前高出三成多!也不是杨易扣门,这真的像打劫呀!若不是为了保持风度,免得在两名女子面前失了气量,只好作出爽快,直接付钱登上了“贼船”。

    船掌摇阿摇,使出了河中央,观两岸风景,人流攒动,凉风微薰,好在今天天色适合出游,薄薄的云层,秋高气爽。

    当船儿离开马头时,岸上却在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却是那位随行在吕周东身边的女下属晋妃,她此时冷笑一声:“这个杨易还口口声声说与两位姐姐两情相悦,才一天就搭上了别的女子!少爷所言不差,这种人怎能让两位姐姐倾心,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倚在墙角处磕着瓜子,吐了一地,自语道:“那个女人莫非就是那闻名苏杭两地的陆家才女?”

    陆萧儿本人她倒没有见过,但却认得随行的那个小婢女,有一次随少爷拜访陆节度史时曾经见过,如今还有些印象。而陆家也只有一个千金,早闻说了这陆才女已与江南明将军之子订婚,可笑之极!如今婚期在即,居然与别的男人厮混,卿卿我我,好不要脸!如此水性扬花不守妇道的女子怎么配得上才女二字?想必也是浪得虚名罢了!

    “得把此事报告少爷知!”说罢,人已消失在街角处。

    站在船尾的杨易目不转睛的望着岸上某一方向,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萧儿踱着碎步走近,问:“杨公子可是见了熟人?”便顺着杨易所看的方向望去,有些茫然。

    杨易摇头,表示没什么事,下意识的伸手出入怀,摸着一块钢牌,这是他离开军营时带出来的兵符,能调动江南常备军五百员,以应对突发情况,或者在这杭州有必要动用一次,不然单凭自己一已之力,怎能与敌寇周旋。

    陆萧儿道:“听说我爷爷一直与你在一起,他最近可好?”

    杨易哈哈一笑,答:“他老人家很好,老当益壮,不过公事繁忙,恐怕退休无期。”言下之意就是指他会给皇帝打工打到老死了,死了还是皇帝的鬼。

    陆萧儿撇嘴道:“就因为他最近常不在家,我才随母亲到杭州来,下个月才回去。”

    昨天见到了郭成后,大概也猜出了天南雪樱将自己扯进来的理由,大概是他认为以自己与郭成的关系,能让两个徒弟安然无恙,可事实并没有这么简单,这女人果然是胸大脑小,真有这么简单么,他昨天在那吕周东面前故意暗示,就是要让他露出獠牙,否则他也无从下手。

    那四大神兽侍卫因皇上暗里来了江南,为保周全,就不能再随在杨易身边了,当然杨易也自认不需要青龙白虎整天保护,本公子还没这么瓷。若说对付区区一个吕周东,何必用牛刀!

    他也不认为直接将那对师姐妹带走就可以直接了当,须知盯上人的狗,可是会咬到你流血为止才会罢休。

    若这个前朝贵民,江南盐商真的与明王势力有瓜葛,那么今天的事应该会传到那人耳中吧,今天倒是把陆萧儿小小的利用一把!

    婢女小兰从马车上带出来的一盒糕点摆成一桌,唤声道:“小姐,杨公子,吃些糕点吧。”

    两人相视一眼,彼此都是微笑,转身回到船仓。

    盐商吕府,偏厅。

    吕周东听完了侍女晋妃的话,大为讶异道:“果真如你看到那般?”

    晋妃颇为肯定的点头,并且稍微的添油加醋,将两人描绘成如何的郎情妾意,游船私会,世风日下。

    吕周东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随后道:“看来不用我亲自出手,这个杨易也定然会倒大霉。”

    晋妃一点就明,接话道:“少爷是指,那位明公子?”她不由想起了那位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心中也随之泛起涟漪,女子多爱才貌双全的男子,就算是从小练武艺的她,曾有过一面之缘后,那一刻的怦然心动至今挥散不去。

    吕周东笑完点头,吩咐道:“替我准备笔墨,我要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到远在山西道的的明公子手上。”

    晋妃即称一声是,退了出去。

    这时,外来传来声音道:“周东儿因何事开怀大笑,今日与那郭少将道歉得如何?”

    吕周东连忙起身,语气颇为恭敬道:“三叔父,孩儿自有计较,不劳三叔父操心。”

    一位穿着古朴衣袍的老者从门外迈进来,见吕周东如此态度,脸上不禁露出笑容,虽然已接管部份族中事务,但在对待长者依然如从前般恭敬,也不枉他的栽培,不骄不燥。

    那老者往椅子坐了下来,语重深长道:“周东儿,今时不同往日,我们与朝中之人已有了利益关系,已不似多年以前了,起码明着不能开罪朝廷人物,你昨日确实莽撞了。”

    吕周东躬身道:“三叔父教训得是。”

    那老者顿了顿,再道:“那个女人前天回来了,族中的事交到你手中我很放心,若让她再胡作非为,我族焉能有如今这地位。”

    吕周东试着问:“三叔父打算怎么处置?”

    那老者笑了笑,道:“还能怎样,她既然甘愿回来,只能一辈子留在族中,以此为条件,好还她两个徒儿的自由身。”

    吕周东心一沉,冷然道:“三叔父答应她了?”

    老者眼睛开始转移到这侄子脸上,说道:“你以为我真的会允她,她还有说条件的资格么?”然后玩味一笑:“不过周东儿这副模样真会把老夫给吃了。”

    “不敢不敢,侄儿只是不想让两位小妹离我而去。”吕周东汗颜道。

    老者起身哈哈一笑,微笑道:“三叔不是责怪你,年轻人就该有这份狠劲,否则何谈大事!”

    当天中午,一匹白马从吕府离去了,出了城门往城西官道去。

    快到中午时,船儿靠岸,杨易站在船上并没有上岸,而是辞别了陆小姐后走水路离开,他也无可奈何,街上行人晃瞎了眼,根本不能行路,还不如水路来得方便。

    在公事上,女皇帝曾对杨易说让他放手一博,不必有后顾之忧,总之不能再吊儿郎当的样子,不是杨易本人吊儿郎当,而是日子过是太休闲,没有什么压力和危机感,是以他再有锋毕都收敛起来,何必夺别人的光彩。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他生逢乱世当为豪杰,但身在盛世繁华,却只愿为一纨绔子,一切都是时势造人,杨易大概也是这么一类人吧。

    但自从他从王瑜那里离去后,心理前所未有的发生转变,从未在她那天下尽握我手的自信中看到她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或者那将是一道大堑吧,明王此人,她整不倒,否则数年前的夺嫡风波中为何会让他全身而退,实力并未受到削弱。

    纵然已为一国之君,她也未必天下底下最有权力的人,最有可能让你从天堂掉到地狱万劫不复的人,还是存在的,而这个人,当数明王,刘懿!

    古人不是傻子,你以为随耍些小手段就能将其扳倒,且拉倒吧,怎么死都不知道,所谓阴谋,便是徐徐图之,当敌人意识过来时,已经翻不了身。

    王瑜虽没说让他参与下个月擒拿明将军之子明道之事,以此为***,但心里是这么默许的,所以杨易打算从杭州开始布局。

    当然没个帮手是不行的,他昨日便已经寄信向她借一人用,应该无伤大雅吧,你身边御前禁军数万,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好歹给个能用的跑腿的,行起事来也方便许多,他信上是这样说的,极不礼貌,好像你不给就拉倒!如此这般,想必能把她气一把,然后还是乖乖的派出青龙前来杭州。

    这儿离庐州也不远,大概一天多,青龙便能赶到杭州,其实四人之中,青龙的武艺与综合能力并不是最强的,不过两人搭档合作惯了,顺手一点,便没有再换过人选了。

    回到客栈后往隔壁的饭馆吃了点东西,却遇见了郭成,一番寒暄后入座叫了几道小菜凑合着吃个午响。

    郭成极为苦恼,本以为杀几个人了事,可万万没想到那些流寇如此狡猾,不知从哪收到了风声,自昨日后像是人间蒸发了,将杭州方圆数十里几乎挖地三尺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连一点生活痕迹都没有,也难怪这些流寇能深入内陆转折数十天无人奈何得了。

    杨易笑道:“兄弟你莫以为只须你出马便能所向披靡,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不然也不会有十几个地方官员人头落地。”

    听他这般说,郭成不禁脖子一凉,背心冷嗖嗖的。这却不是他大意,在军中他虽然屡立战功,短短一年内便晋升为万户,外人给面子开口闭口一句将军听得让人身心舒畅,可实际上是毫无根基,关系网并不太好,那道任务落到军中时,不出意外的被推到了他头上来,现在听杨易话,就感觉他是被人一步步推向断头台,如何不让他悲愤满怀。

    见杨易在他面前居然如此云淡风轻,忽想起了这小子可是在京中任职的,虽然一直只是个闲职,没什么权力,但好歹也比地方官高一个档次啊,必有其独到之处,他一下子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伸手抓住杨易的手道:“兄弟,有今生没来世!这回你可一定要助我一把,你也不想将来替我收尸吧!”

    杨易脸色极为很难看的抽开手,心里一阵恶心,甩了甩手,笑着说道:“收尸倒不至于,那些地方官无作为,只知肉鱼百姓,这件事不过是正好坐实了他们的罪名,一刀咔嚓掉,像郭兄你这样的少年俊才,国之栋梁,不经历些磨砺怎堪大用。”

    郭成大喜,虽然没由来一通说教,极不顺耳,但听杨易言下之意是愿意倾囊相助。

    杨易本就想插手,他那些真心话,倒是无视掉了,这兄弟呐,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又能有几个?还是实际点,既然不能坐视不理,那只好狠狠搅一搅!

    杨易放下碗筷,淡定道:“最近杭州城可是已经全面封锁掉,出入之人全盘检查,杭州方圆境内所有容易藏匿的地方都搜查个遍了?”

    郭成点头道:“杭州城内基本在监控之中,这几天来,足足派出五千兵力与地方绅豪在杭州境内进行了地毯式搜查,一无所收获。”

    “都搜完了?”

    郭成肯定的点头。

    “难道他们退走了?”

    这个郭成可以打包票,说道:“三哲兄有所不知,这些流寇上岸滋事仿佛有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从不走回头路,极为骁勇,说他们会逃跑,那是羞辱了他们,不然也不会凭十数人之力,力敌数百地方官兵,以一敌十居然还能大获全胜,这种一往无前的精神,令人胆寒。”

    他顿了顿,再道:“不过那次却让我们遭到重创,此事由此才传开,震怒了武唐朝野。”

    杨易心里冷笑一声,这不就是所谓的武士道精神么,被十几个武夫如割草般收割掉了数百官兵的性命,的确是丢脸之极,也难怪女皇帝会震怒到下令处置几十个办事不力的地方官员。

    “你盘查下昨夜是否有人偷偷离开了杭州城。”

    郭成脸色微凝,说道:“你是怀疑他们有内应,通风报信?”

    杨易微微点头,除此之外,还能有其他?

    “但我已下令盘查,并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杨易道:“你确定没有可疑之人?”

    郭成已没心情吃东西,这项上人头都还不知能不能保,还是留到以后再吃吧,即刻辞别杨易回了府第。

    杨易无奈笑了声,换作是他,与其防不胜防的追查到底是谁偷偷出城通风报信,还不如锁定这杭州城内,到底是谁最有可能与流之流沆瀣一气?

    顺着这条线,想找寻出那区区几名流寇,也不是多难的事儿,毕竟光溜溜的几个人,你还能躲到天上去不成?

    结了账杨易离开酒馆,利用那点时间,去一个地方。

    他可没那么多时间与闲心去一一排查谁是奸,毕竟人家不会在脸上写着,也会极为隐匿,若想要揪出来,就得让他们自动露出尾巴。

    在街上买了包盐花生,一路吃一制造垃圾,不知不觉,来到了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