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踩空之后,紧接着便是一阵急速的下坠过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叫何易好生慌乱。

    他拼命的大叫着,胡乱的挥动着斩魔剑。

    便听咔嚓一声,剑锋似乎刺入了某个坚硬的东西之内,何易身躯一震,五指的关节被那股下坠拉伸的力量扯的喀喀作响,只是紧咬着牙,死死的握着剑柄,这才没有继续往下坠落。

    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连月光都被完全遮蔽了,只有呼呼的风声,一股脑的朝他嘴巴里灌着。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何易憋屈的大吼了一声,那声音冲破了层层黑暗,在周围荡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回音。

    等等......回音?怎么会有回音?

    难道,这是一处悬崖不成?

    可之前明明就是一片荒原......

    何易的身体悬在半空中,看不见任何东西,两条腿往边上伸了伸,也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无尽的黑暗,无落脚之处,未知的恐惧......如同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掐着何易的喉咙。

    这一下,直接让他的额头上现了冷汗。

    “蜃界阵法!是蜃界术所产生的幻象!这件事,果然与修真者有关!”何易猛然想起自己在北荒雪原所遭遇的一切,心中暗恨,却也无可奈何。

    现在的何易就这般悬在半空中,除了斩魔剑之外,周围再也摸不着,看不见任何东西,所以无法判断是该往上爬,还是往下去。

    若是两侧崖壁上没有凸出来的借力点,一个弄不好,可就要坠崖身亡了......

    何易紧紧皱着眉头,将破字符点亮稍许。

    他怕直接引动剑气,破坏石壁,所以并没有使用多少力量。

    微弱的金色光芒将周围照亮了些许,待看清之后,何易的身上顿时又腾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在他前方不远,剑刃卡住的地方,那并不是想像中的悬崖峭壁,而是一层厚厚的冰障,其内部,有十数张陌生的惨白的脸,正用那一双双无神的眼珠,直勾勾盯着他!

    “行尸?不对,仅仅是尸体而已......难道这里就是雪鬼用来储存行尸的地方吗?”

    何易往里看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开,往另外的方向看了看。

    下方不远处,有一截延伸出来的冰桥,钟慈的身体正歪在那冰桥的边缘处,许是下落时的震荡又加剧了他体内的伤势,此时又再次晕厥过去。

    想了想,何易两腿一蹬,开始用力晃动着自己的身体,调整好用力的角度,在冰壁即将被斩魔剑划破的前一秒,猛地往那冰桥上跃了过去。

    ...... ......

    “醒醒!还能走吗?”

    何易站稳身形,借着破字符的光亮,快步走过去拍了拍钟慈的脸,却是没有任何反应。

    钟慈的脸上一片冰凉,甚至薄唇上都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那样子几乎与冰障内的尸体一般无二。

    “怎会如此严重!”何易探了探钟慈的鼻息,很是微弱。

    这一道冰桥,连接着两处悬崖壁洞,何易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将钟慈放下,倚在一块岩石旁,借着微弱的光芒,看向那张苍白虚弱的脸。

    记得刚刚在地面时,钟慈的伤势还没这般严重,甚至还能使用符术来给自己疗伤,甚至束缚自己的双腿。

    这才过了没多久,居然就成了涉死之状......

    略作沉思,何易便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自己这经由麒麟玉果颠倒过后的水行体质,耐的住严寒,可钟慈却不是。

    钟慈自幼修习驱鬼之术,血脉强横,若在清醒的时候,自然可以硬抗些许寒气,可他此时神

    智不清,陷入昏迷,体内的血脉同样陷入沉寂,只凭这一身单薄的衣衫,自然无法抵御这般严寒。

    还有雪鬼击在他肩下的那一掌......

    想到此事,何易连忙伸过手去,轻轻将钟慈的衣带解开一条,想要检查对方的伤势。

    然后,何易怔住了。

    他发现,这个名叫钟慈的“男人”......里面居然穿着女人才会穿的束胸?

    有这玩意儿紧紧裹着,胸前那一对饱满也被死死的束在衣服内侧。

    原来这家伙......竟然是个女人吗?

    怪不得。

    怪不得在李家村的时候,自己将钟慈扑倒压在身下时,会有那么激烈的挣扎与反抗。

    感情自己两手抓着人家的胸,这换做哪个女人,估计都会挣扎反抗吧?

    这一刻,何易彻底懵了。

    他那双手,就这般停在钟慈胸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中只剩下那一道挤在一起,深陷下去的沟壑。

    ......

    这可怎么办?

    一阵寒风吹过,将钟慈凌乱的秀发梳在脑后,或是又受了寒风的侵袭,只见秀眉紧皱,两片嘴唇抿在一起,娇躯不停地颤抖着。

    何易的手也在颤抖着,他手里捏着那束胸的一条带子,犹豫了半晌,终是一声长叹。

    “非是我故意窥视你的身体,只因答应过你二叔,叫你绝不能出事......”

    束胸撩起,内里春光隐现,但何易的目光却是无波无澜,凝视着钟慈受伤的地方,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里原本只有一个淡淡的白色掌印,经过寒气的不断滋养,此时已经变得如冰晶般通透,且向四周蔓延出一大片区域。

    寒气透蚀皮肉,看起来整个肩膀好似被冰雕刻出来一般,里面骨骼经脉,血液流动,清晰可见,很是诡异。

    依照这个势头继续下去,恐怕再过几日,她整个人都会变成一个冰块。

    “这是中了寒毒了啊......”何易眉头大皱。

    就算是巧妇,亦难为无米之炊,面对寒毒,他一时间也没了办法。

    低头寻思了片刻,忽地想起从雪原深处逃出来时,在树洞中寻到的那两颗麒麟玉果,往怀里摸索了一阵,也都还在。

    玉果伴生于雪兽玄冥,阴极生阳,连玄冥之气都不惧,治这区区寒毒,自然不在话下。

    他本想将这两颗果实用在练气宗,替钟拙竞下那件驱鬼的法器,但现在已然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将一颗干瘪的果实取出,送向钟慈嘴边,可手伸到一半,却是一顿,又连忙缩了回来。

    这麒麟玉果,会强行将食用之人的五行体质转换为水行,若是水行之躯,或者与水伴生的金五行、木五行体质的人吃下,倒还没什么大事。

    但若让土、火两种五行体质的人服下,绝对会当场暴毙......

    不吃,危险。

    吃了,更危险!

    何易琢磨着其中的利与弊,他不晓得钟慈的体质到底属于何种五行,也不敢贸然将玉果喂下。

    虽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可这人命关天的事情,终究让他狠不下心来,去进行一场没有任何把握的豪赌。

    “再等等看吧!为今之计,要先走出这道悬崖,再想其他办法......”何易默默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外衣尽数脱下,裹在钟慈身上,搂在怀里,以体温为她取暖驱寒。

    将这一切做完之后,何易亦是精神疲惫,昏昏欲睡,没过一会儿,便闭眼沉沉睡去。

    ...... ......

    从深夜一直到天蒙蒙亮,红日挂起山头,朝霞似火。

    高处虽然是由蜃界之法所衍幻出的假象,但光亮却是真真实实的存在着。

    或许是因为朝阳初升,带来的一丝丝暖意,钟慈紧闭的双眼也在此时放松了几分,睫毛微微颤动,睁开了一条缝隙。

    正入她眼帘,是何易**的上身,而她的头,正倚在何易怀中,靠着那个并不算宽厚的胸膛。

    钟慈先是一楞,抬头看去,却是那贼人正闭着眼酣睡,低头一看,自己的束胸亦有被解开的痕迹,心里顿时又急又怒,便张开嘴巴,狠狠一口咬在何易肩头。

    她下口极重,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只这一下,何易肩头的皮肉瞬间绽裂,鲜血急淌而出,涌入她口中,红艳艳的一片。

    再次品尝到这腥血的味道,似乎又让她想起昨夜被这贼人扑倒的那一幕,下口却是更加的用力。

    那一块肩头的嫩肉,几乎要被她硬生生撕扯下来!

    “啊!!!”

    巨大的痛苦令何易瞬间醒来,一声痛嚎之下,使劲将钟慈推到一边,看着自己肩膀上血淋淋的牙齿印,忍不住怒道:“你这恶女!又发的什么疯!属狗的吗!”

    “你这无耻之人,净做些下流之事!我恨不能食汝之肉,饮汝之血!”钟慈捂着自己胸口的束胸,恨声说道,若身边有一把剑,她定然要一剑刺死眼前这个无耻淫贼!

    “我?我无耻?我是贼人?若不是我给你衣服,若不是我为你取暖,你怕是早就被冻死了!现在反倒......咳......咳咳咳......”何易怒极反笑,指着钟晴女身上的外衣,还要骂上几句,却不想怒气牵动了肺腑间的伤势,又咳出几口淤血。

    “罢了罢了......权当是甩了一身驴肝肺。”

    何易强压下心头怒火,暗暗告诫自己莫要动怒,以防暗疮复发,加重内伤:“我道歉,对不起,行了吧?我是恶人,我走!行了吧!”

    他冷冷看了钟慈一眼,却连衣服也不要了,自行取了斩魔剑,转身朝着冰桥两侧的一处洞口走了过去。

    钟慈不由怔住了。

    直到这时,她方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裹着的,是那贼人的衣衫。

    而何易......则上身**着,在这冰天雪地中,独自承受着风的严寒。

    ...... ......

    钟慈默默看着何易离去的背影。

    她明白,自己又一次误会了对方。

    想起之前所做的种种错事,心中百般滋味涌出,卡在喉咙,终究化作一句:

    “对不起。”

    钟慈低着头,蜷缩在角落里,向那背影轻声说道。

    可惜,何易并没有听到......

    皑皑白雪,覆盖大地,钟慈独自坐在那条冰桥旁,感受着耳边吹来的寒风,心中只有无尽的歉疚。

    这一瞬间,她那原本稚嫩的脸庞,也忽地多出几分成熟。

    她开始回忆,因为自己冲动,她刺伤了前去调查行尸行迹的何易。

    他明明救了自己,可自己非但不知道感谢,反而恼羞成怒,刺了对方一剑,方才更是再次将他咬伤。

    再往前,在雪神庙时,因为自己判断失误,害钟然被雪鬼附身,化作行尸,二叔与钟闵为了救自己,甚至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使出了魂符之术......

    从一开始,就是自己的错。

    “对不起,对不起......”

    钟慈闭上眼睛,低声的抽泣着,两行悔泪,簌簌滑落。

    身上的衣服,还留有一丝那贼人的余温,抬首望去,斯人却已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