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易略带疑惑的看向红袖的眼睛,脑子里快速闪过了几个猜测,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确实不认得这位红袖姑娘。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位红袖姑娘,与这柄斩魔剑,或者与元逸居士之间,一定有着莫大的渊源。

    但他毕竟无法确定对方的身份,不知道这二者之间是亲是仇,所以并不敢直接说出实情。

    毕竟,斩魔剑的原主人元逸居士的身份,实在太过于特殊了。

    所以,何易只得糊弄着说了句:“偶然间捡来的。”而后又问:“姑娘怎么知道这把剑的名字叫做斩魔剑?”

    红袖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何易的问题,似是有所防备,道:“有些事情,现在还不便与公子说明......只是这剑,对奴家来说十分重要,还请公子如实相告,万勿隐瞒。”

    “......”听她这般言语,何易更不能说了。

    他忍不住看了那红袖姑娘一眼,只见秀眉紧锁,一双绝美的眼眸之中饱含关切之意,似是有心事万般。

    该不会......是元逸的私生女?又或者是随意惹下的风流债?何易忍不住腹诽道。

    “公子若是不肯说出实情,就休怪奴家不客气了!”

    见何易闭口不言,红袖那双满含愁苦之色的眸子里,忽地多出几分凌厉的神色。

    她才不会相信何易的搪塞之辞,若真是捡来的,怎么可能知道这剑叫做斩魔剑?

    况且,对方连剑身上的字符都已经悟出了两道,明显就是有额外的机遇,怎么可能会是捡来的?

    “怎么,套不出话,就要明抢了?”何易的语气也在这时冷了下去。

    他的性子,本就是吃软不吃硬,若是把话摆开,有事说事,一切都好商量。

    若是来硬的,就算对方是个绝色女子,何易也绝对不会怜香惜玉。

    “把剑还给我!”何易沉声说道,同时暗道了一声不妙。

    因为,刚才将剑递过去之后,这红袖姑娘便一直拿在自己手中,并没有交还给他的意思。

    也就是说,何易现在是赤手空拳。

    倘若对方突然发难 ,自己恐怕就要陷入险境了......

    “不还又如何?如今在我这画船之上,公子认为自己走的了吗?”红袖后退了一步,很是熟练的将斩魔剑挽出一朵剑花,将斩魔剑收在身后。

    而后,何易眼尖的发现,那斩魔剑上的第一道字符,破字符,居然在这一刻骤然亮了起来!

    而且与何易平时使用时,所发出的金色亮芒不同,此时的破字符,在红袖手中所散发出的光芒,竟是一种如同新生嫩芽一般的青绿之色!

    紧接着,四柄与斩魔剑一般无二的剑影,悄然浮现在红袖两侧......

    凌空悬浮,上下浮动,如是微风轻扫的柳枝,看起来极具活力与生机。

    加上红袖本身纤长的身姿,再加上不远处岸边的地平线,所组成的这幅景象,分明就是破字符原本应有的样子!

    “你怎么会用破字符!”何易忍不住惊呼了出来。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那四道剑影同时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曲线,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何易袭来,而红袖本身,亦执剑向前,化作一道红色魅影,刺向何易的心窝!

    何易抽身闪避,险而又险的躲开那四道剑影,在剑尖没入甲板的前一秒,剑影化作一道道绿色的流光,消失不见。

    之后,绿芒再闪,眨眼之间,那红袖的身侧便又多出四道剑影。

    不对,不是破字符!这是......生生不息?生字符?

    何易神色一凛。

    斩魔剑上的字符,来源于元逸所留下的《夏禹书》拓本。其上除了记载有十二道字符之外,更是记录着元逸本人对于这些字符的领悟。

    就拿这第一道字符来说,就与何易所悟出的“破”完全不同。

    元逸居士所悟,乃是“生”。

    万物生长,生生不息,一剑可含千变万化。其所描述的生字符,正与红袖此时所施展的招式一模一样!

    眼见利剑袭来,危机关头,何易脱口而出:“元逸居士是你什么人!”

    ...... ......

    随着何易的语落,那道红色魅影戛然而止。

    斩魔剑的剑尖,也在何易胸前半寸的地方停下。

    “公子果然知道元逸居士!请问公子,元逸居士人在何处?”红袖手腕轻动,将斩魔剑收起,眼中厉色顿失,又换出一副忧心忡忡之色。

    她方才之所以突然发难,只是想逼迫何易说出实情而已,并无真正伤害何易的

    意思。

    见对方收剑,何易也是舒了口气。心道,这红袖姑娘既然会使用元逸所悟之道,那与元逸的关系,也必然是亲近而非仇恨了,自己若再藏着掖着,那就是自讨没趣了。

    只是,对方所问的是元逸人在何处,这又让他如何回答?

    略微酝酿了一番情绪,何易却是一声苦笑,道:“元逸居士,已经被埋葬在北荒深处了。与他共同赴死的,还有他的妻子秋氏。”

    这对苦命的鸳鸯,双双丧命于北荒雪原,蜃界大阵之中,何易发现他们的时候,这两人皆已经断气数日,尸体都已经有些僵硬了。

    在得到斩魔剑及夏禹书拓本之后,何易亲手将这对夫妻埋葬于一处。

    听何易说完,那红袖的表情却是一僵,斩魔剑从她手中落下,发出一声哀鸣,深深没入船甲之上。

    “没想到,师傅师娘终究还是去了那里......”红袖的目光中满是浓浓的哀伤之色,眸下星光点点,却是几颗晶莹的泪珠。

    原来,红袖是元逸的徒弟......

    月光之下,何易将那日在北荒雪原中见到的一切,尽数讲给了红袖,而她脸上的悲伤,随着何易的叙述,也越发变的浓郁。

    “师傅为苍生大义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若是真让那些修真之人清扫了整个北荒,那极北之地的蛮国,可就再无障碍了......”

    传闻,北荒之外还有一片更加浩瀚的大陆,其内有一座国家,名为“蛮国”。

    传说中蛮国之人,有着如同寒冰一般的蓝色眼眸,如同落雪一般洁白的皮肤,拥有无比强壮的体魄,力大无穷,而且个个骁勇善战,是名副其实的战斗民族。

    只是被北荒雪原所阻,所以无法南下入侵炎黄一族。

    若是北荒雪原中的异兽全都被修真之人猎杀,那么蛮国便可长驱直下,后果不堪设想......

    元逸在所留的血书之中,也曾说过这次围剿雪兽的举动乃是“酿祸之举”,现在看来,指的应该就是这件事了。

    红袖就这般坐于甲板边缘,一边偷偷擦着泪水,用脚尖轻触水面。

    船下影,水中月,在这触碰间轻轻摇曳,悲伤的氛围逐渐向四周蔓延。

    何易见状,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只等对方缓和情绪。

    半晌之后,红袖方才起身,将斩魔剑重新交还到何易手中,轻声道:“那日公子在梦楼内所用的鞭子,已是刻上这第二道字符了吧?公子既然已经悟出此道,那便是继承了恩师的意志,今后,这把斩魔剑便是公子之物了,忘务必珍惜,不负斩魔二字。”

    而后,红袖向后小退了几步,却是朝着何易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敬安礼,道了句:“愚妹红袖,见过哥哥。”

    哥哥?

    何易又是一怔,他今夜已经像这样怔了好多次了。

    不过这次,他很快便反应过来。

    红袖口中所说的哥哥,应是“师兄”一类的称呼。

    何易继承了斩魔,继承了夏禹书上的字符,也就等于继承了元逸衣钵,等于是元逸的真传弟子。

    但元逸居士从未立过宗门,何易也从未真正拜过元逸为师,所以红袖若以师兄相称,也并不妥当,只能改口以哥哥相称。

    “不敢当,在下......”

    “切!什么嘛!”

    就在何易正要说什么的时候,便见船楼之内,两个妙龄女子快步走了出来,像是两只俏皮的蝴蝶,围在何易左右。

    却是月婉、清竹二人。

    月婉一只手强拉着清竹来到何易身前,好生打量了一番,便用两个指尖轻轻拈起何易的一只衣袖,前后摆弄着:“我还以为来了个相公呢!没想到却是个哥哥......唉,好没意思哦!”

    话音一落,旁侧的红袖当下羞红了脸,嗔怪的瞪了月婉一眼。

    “这位何公子是小姐的哥哥,又不是你的哥哥,你这小浪蹄子酸什么酸!”清竹一把打掉了月婉那双越发不安分的手,很是不满的说道。

    你摸这位公子也就罢了,摸老娘的胸算怎么回事?

    月婉不服输的说道:“小姐的相公,就是月婉的相公,也是你清竹的相公,唉!好不容易才有了点盼头,现在却又成了哥哥......我倒是不怕嫁不出去,只是可怜了清竹你呦!臭脾气,没人要!”

    清竹一把掐住月婉的脸:“呸!我非撕了你这张臭嘴不可!”

    月婉捏起粉拳挥动过去:“我要锤扁你的胸!谁让你比我大!哼!”

    两个姑娘顿时又纠缠在一起,扒衣服扯头发,场面一度香艳。

    “..

    ....”

    何易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在入狱之前,与人交往向来都是文质彬彬的样子,哪里见过这等泼辣的场面?顿时傻傻的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红袖见何易一脸的尴尬,却是忍不住笑了笑,将何易拉倒一旁,借着月影掩盖了脸上诱人的红晕,轻声问道:“还不曾询问,哥哥尊姓大名?”

    “我姓何,单名一个易字。”何易想了想,终是没有拒绝红袖主动的示好,道:“妹妹客气了,不过这斩魔剑......既然红袖妹妹也会使用,便就还给妹妹,以做怀念吧。”

    斩魔剑虽然锋利,但这本就不是何易的东西,既然红袖是元逸的徒弟,还回去也算是物归原主。

    何易能够用到斩魔剑的地方确实不多,而且这等利器放在身上,总是会遭人觊觎。

    况且,对于他来说,那本夏禹书才是至关重要的东西。

    个人的力量总归有限,想要驱逐全天下所有的修真者,就必须提升他麾下全部兵马的力量。

    而夏禹书上所记载的字符,则是他目前能够想到的,唯一一个能够提升整支军队实力的东西。

    “哥哥可真是个实诚之人,见宝不贪,师傅在天有灵,想必也会非常欣慰的。”红袖神秘一笑,却没有去接何易递来的斩魔剑,笑着说道:“哥哥有所不知,愚妹虽然会使用斩魔剑,但也仅仅只会用第一道字符而已,况且......此道并非妹妹所悟之道。我们身为悟道者,既从一道,则终身不可弃。”

    悟道者!

    何易已经听过很多次这个称谓了,无论是元逸所留下的血书,还是县丞府里那两名修士,都曾提到过这个称谓。

    这似乎是非常神秘的一群人。

    何易也曾问过廖钱中有关于悟道者的事情,但得到的情报却是少之又少,只知道这些悟道之人汇聚在南方的一座小城之中,且个个身怀绝技,本领不凡,但具体是什么,就连廖钱中这样耳目通天的人,也不是十分清楚。

    “悟道,究竟是什么?”何易好奇的问道。

    红袖惊诧:“哥哥不知道吗?”

    何易摇头:“似懂非懂。”

    红袖一时语塞,看着何易的眼睛,那神情很是怪异。

    “哥哥等一下......”

    想了想,她便快步走入船楼之中,再出来时,怀中却是多了一把古色古香的琵琶,站于船边,对着水中的倒影轻轻调弄着弦音。

    “哥哥且听,小妹所奏之曲为何?”

    片刻之后,红袖与何易并肩坐于船侧,望湖面中的灯火,玉指连动,珠落玉盘,声音明亮而清脆。

    “金蛇狂舞!”那美妙的旋律,瞬间便让何易沉醉其中,恰逢今日春祭夜,这曲表达热情之意的金蛇狂舞,也正应了此情此景。

    “看来哥哥亦是乐道中人,且再听一番。”红袖嫣然一笑,虽还是同一首金蛇狂舞,但再弹奏时,曲调却是一变。

    随着这声乐响,何易明显感觉到脸上有些微微的灼刺之感,似乎有什么锋锐的东西从皮肤上掠过。

    紧接着,何易惊讶的发现,他眼前的水面开始无端泛起波澜,而后,那波澜中央处,似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按下下去,发出砰地一声,溅起无数水花。

    她在用弦音击打水面?

    我的天!

    这完全超过了何易所能想象到的场面。

    原来,只用声音就可以达到类似于攻击的效果吗?

    虽然以往的世俗之内,同样有着狮吼功等用声音来进行攻击的方式,但那些招式中的声音仅仅是一个释放内力的渠道而已,最终想要造成伤害,还是要依靠内力,而不是单纯的依靠声音。

    可红袖这一曲,却是完全不同。

    何易紧紧盯着前方不断翻腾的湖面,很快便发现了不妥。

    似乎,红袖并不是在用声音当做武器攻击水面,而是通过乐曲中的寄托的心境、感情与思绪,设法与湖中的水产生共鸣。

    至于红袖,她早已完全沉醉在曲调之中,心中并无它物。

    不久之后,红袖的五指骤然加速,弹奏出一连串急促而尖锐的曲调,而前方那片起伏的水面,又再次开始迅速的跌宕。

    不过片刻的功夫,整个湖面仿佛被烈火烧的沸腾,滚滚白浪聚到沸点的最中央出,急骤爆起,涌出一条数丈高的巨大水墙,煞是壮观绚丽。

    “这......就是悟道?”何易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这,就是悟道。悟人之道,悟物之道,悟心之道。”红袖睁开眼睛,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