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顾秋与魏恒一起前往太子顾灏白的婚宴。魏恒一路叮嘱,向来贫嘴的顾秋却一言未发,沉默的跟着魏恒。

    一下马车魏恒刚准备再叮嘱几句,顾秋却径直朝着喜宴大厅走去,“阿,顾秋不要胡来!”

    顾秋径直走到顾灏白的跟前,目光却死死盯着他身边的新嫁娘。

    “秋?”顾灏白疑惑的开口,他身边的新嫁娘也终于转过身来,如水墨晕染般美好的眉眼本带着盈盈笑意,却在一瞬间枯萎僵硬。

    顾秋感觉自己的呼吸在一瞬间凝住,而脑海中第一反应居然是:太好了,她没有出事。

    “秋?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顾灏白温和的再次开口询问,眼中的阴翳一闪而过。

    “没有。”顾秋却突然一脸吊儿郎当的笑起来,“我是觉得二哥不够意思,婚宴也不早点知会弟弟一声,这婚宴用的含香酿可是好酒,平时我都讨不到一杯,二哥就知道藏着,今日我可给你都喝光了。”

    “秋你性子还是如旧,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这么孩子气。今日你想喝多少二哥都依你。”被逗乐顾灏白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隐藏的一丝猜忌却淡去。

    “那我不客气了。二哥。”顾秋笑眯眯的应道。周围有赴宴的人簇拥过来,顾灏白应景的举杯,气氛微微沸腾起来。稍微隔离开人群,堂屋正中,只剩顾秋与卿浅。

    看着她想装作无事的样子打招呼,却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举杯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压抑了很久,卿浅才哑着声音开口:“好久不见。”

    是这个声音,是阿浅的声音。顾秋偏着头看着她,晦涩的开口:“真的是你。”

    比顾秋想象中的重逢场景平静了许多,卿浅应道:“是,只不过我没想到你是顾四王爷。”

    “我也没想到。你是……”明明想赌气的回她一声二嫂,话到嘴边,却没办法再说出口,双手死死地扣在旁边放酒的桌上,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四……你还好吧?”

    “你在担心我?”见她躲开目光,失笑,“你四哥是谁啊,怎么……会有事呢。”

    像是察觉到这句似曾相识的话卿浅手一抖酒洒了一些,闭了闭眼勉强说道:“今日,今日是我新婚,这杯酒就当我为我当日不告而别,向你赔罪……”

    因为这句新婚,顾秋心痛了痛,夺过她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是,你新婚。你新婚!那我这个做四哥的也该好好敬敬你!”

    伸手提起酒

    壶倒满一杯,“这一杯!我敬茶楼当中,挺身而出救助小姑娘的仗义少年!”

    又倒满一杯,“这一杯!我敬危急关头,紧紧护着我,没有丢下我的阿浅!”

    再满一杯,“这一杯!我敬倾盆大雨,不顾性命为我求医的阿浅!”

    再满一杯,“这一杯!我敬上元佳节,说会陪着我游山玩水的阿浅!”

    几杯急酒下肚,已经有些站不稳,“这一杯……我敬风光大嫁,绝代风华的你……这一杯我敬你,阿浅。”

    “多谢……”卿浅颤抖着从顾秋手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四弟。”

    顾秋因为这一句 “四弟”怔愣,随即大笑出声,笑得伏在桌上,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好啊,好啊!好一个……四弟……”

    眼看顾灏白等人敬完酒看过来,顾秋放下酒壶,摆摆手,“二哥,今日的含香酿下次莫要买了,太苦了,难喝,难喝死了。”

    顾秋托辞身体不适走出大厅,一旁一直被拉着敬酒的魏恒也终于摆脱众人,跑到顾秋的身边,气急败坏的吼道:“顾秋!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在做什么!”

    “我知道啊。”顾秋面无表情的回道。

    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魏恒更加生气,“你不知道!我一早提醒你,现在朝局动荡,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你,你不能走错一步,否则不知道会招惹什么样的祸端!刚刚太子差点起疑!”顿了顿,“退一万步讲,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开口说了你们两个的过往,太子会怎么想?你不在乎自己,你总该在乎卿浅吧?”

    “我在乎啊。”长久的沉默后,顾秋终于开口,“你看我不是适可而止了吗?”又是难熬的沉默。

    “可是魏恒……你总不能连一刻都不许我难过吧。”

    略微心酸的语气,魏恒突然冷静下来,再看屋中的人并没有异动,依旧热闹非凡,顾秋做到了,克制住了自己,保全了自己,保全了,卿浅。

    顾秋从怀中取出那块鲜艳的红盖头,轻轻抚摸,“魏恒,我贤弟好看吧?我的阿浅好看吧?就算不是披着我给的红盖头,也还是那么好看……”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红盖头上,“我想过很多次她穿嫁衣的模样,很多次,都没有这么好看……”

    “阿,别再说了……”

    顾秋转过身看着灯火通明的宴会,陪在顾灏白身边敬酒的卿浅宛如一对璧人,“也不知道我刚刚那个样子,有没有吓到她……”

    “阿恒,

    原来辛老所说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是这样的感觉啊。”

    魏恒原本的克制,终于在顾秋这句话中败下阵来,抬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最后还是放了下来。

    她还是那么好看,可是她不再是他的阿浅了。

    顾秋回府后大醉了三天,很多次醉了摸着自己的胸口喃喃着:“为什么阿浅还在这里……”

    魏恒站在屋外,觉得鼻子酸酸的,强忍着想冲进去骂他一顿,抑或冲到卿浅面前质问她为何如此薄情……可这并不是他能做的事,魏恒叹了口气,离开了王府。

    时间对于浑浑噩噩的人不足珍重,几日匆匆而过,清晨时分顾秋揉着额头醒过来,看着透进窗棱的细碎阳光,恍若隔世的感觉让他有些迟钝,苦笑着爬下床。

    这世间少了一个顾秋保护,卿浅也应该活的好好的,如果她得到幸福,他还是不要自怨自艾惹她烦恼罢。知道她好,就够了。

    顾秋克制着恢复平日里的模样,有时安静的看会书,有时静心绘一幅山水,在庭院钓鱼到困倦就闭眼小憩,不再日日宿醉,让魏恒宽心了不少。

    一日,顾秋闷在府中许久,突然想出去走走,牵马出了府。

    顾秋在街上慢慢逛着,来来往往的交谈落入耳中,本来无意听旁人闲谈,但听到太子府时还是忍不住留了神。

    “哎,李大婶,你听说了吗,太子府前几天刚纳的侧妃暴毙了……”

    “我也听说了,这事蹊跷的很,你说这人好端端的怎么就没了……”

    “我听人说啊,是吃了下了毒的餐食,太子跟侧妃都吃了,可就侧妃中毒药石无医去了……”

    “那太子怎么没事?今早我还看到太子的车舆,肯定是谣言……”

    “哎,我说你怎么不信呢,我邻居家那小姑娘可不就是在太子府做差使嘛,我听她说的,肯定不会错的。”

    “真有此事?听说啊那侧妃生的是极美,这么年轻就去了,当真可惜了……”

    “可不是嘛……”

    顾秋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好的预感快将他窒息,太子府刚纳的新嫁娘?阿浅!阿浅出事了!怎么可能!

    在顾不得其他,掉转马头就向着太子府疾驰而去。

    临近太子府,空气中远远飘来几缕哀乐,顾秋心里一紧,驱使马匹走得再快些,可是真的看到太子府里里外外悬挂的白绫时,脚步却沉得挪不动半步……

    脑海轰然炸开,阿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