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膳,云风篁又留兄弟们聊了会儿家常,看着红日西沉,谢蘅不敢再耽误,借口山上没有住处,天黑了下山不便,提出告退。

    这时辰了的确不好再逗留,云风篁遂让人取了早就预备好的赏赐,一人一份,除却在场之人外,江氏那边没来的几个子弟,以及谢氏大房、二房、三房、五房的表亲,统统有份。

    谢蘅见状就是皱眉,说道:“当初妹妹进宫仓促,我们都没给妹妹什么,怎么还能要妹妹这般破费?”

    他们这趟来的人可不少,再加上云风篁给的礼不薄,算一算,这笔开销不是小数目。

    “放心罢,这些也不是我自己一点点攒的。”云风篁闻言微微一笑,“都是上头的赏赐跟底下的孝敬,我又用不完,不给你们,也是堆在库房里落灰。”

    正说着,外间小宫女来报,说是雁引来了。

    云风篁闻言就命:“着他进来。”

    顺口给谢蘅等人介绍,“这是陛下跟前的人。”

    片刻雁引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小内侍,手里端着盖了锦帕的托盘,见礼毕,雁引就说:“陛下得知娘娘今儿个跟血亲相会,故而叫奴婢送了些东西过来。”

    这是淳嘉之前答应过的,云风篁也不意外,说了几句感念圣恩的话,也就让谢蘅几个接下。

    等雁引走了,谢蘅等人也跟脚离开。

    谢荼跟江缀都非常的恋恋不舍,谢延秀虽然性情不甚外露,出门的时候也是频频回头。

    云风篁见状,就许诺过些日子再找机会接他们进宫来相会,才将这三个一起长大的玩伴哄走。

    不过谢蘅看着,却决定接下来就找借口将人好生调教一番,不能让云风篁给他们养成了纨绔散漫的性.子。

    “二十三公子打小爱粘着您,没想到三年不见,也还是当年的样子。”重新恢复安静的正堂惟闻鸟雀啾啾,谢横玉端了才热过的水牛乳上来,轻笑着道,“方才看他还有二十二公子、表公子跟您闹腾,恍惚回到家里似的。”

    云风篁笑了笑:“我看着他们也觉得跟回到以前一样。”

    然而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跟着就问,“今儿个宫里头可有什么事情么?”

    这两日她实际上已经在代行皇后之权了,金氏安氏尸骨未寒,纪皇后郑贵妃一个比一个灰头土脸,六宫正在真妃的名头之下瑟瑟发抖,不管妃嫔们心里怎么想的,倒是风平浪静。

    但云风篁今天因为娘家人进宫耽误了这大半日的脱不开身,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自觉这是个好机会,私下里做什么?

    “皇后、贵妃、薛婕妤这三位照常给慈母皇太后祈福。”谢横玉说道,“英妃、悦修媛一切如常,陆充仪跟贾充媛似乎也有给慈母皇太后祈福的意思……崔充容昨儿个晚上请了太医,似乎感了风寒怎么的。具体是怎么回事,陈竹已经安排人去查了,约莫晚些时候会有消息来。”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方继续道,“至于顺婕妤那儿,今儿个晌午的时候,有俩眼生的宫女,偷偷摸摸的打后门进去,跟缃桃轩的一个管事嘀嘀咕咕了好半晌。”

    云风篁“嗯”了声:“继续盯着点。”

    又问,“对了,明惠公主刚才回去后,可有什么举动?”

    “没有,只是母后皇太后亲自过去看了一回,母女俩私下里说了什么却不知道了。”谢横玉道,“刚才有人来报,说蓬莱公主跟昆泽公主也陆续去

    看了明惠公主殿下,但缙云公主殿下还在‘静养’。”

    当初纪太后去善渊观祈福,随行的除了愿意跟着去的后妃,公主郡主是都带上了的。

    回来之后,缙云公主就跟纪明传了风言风语,这事儿被淳嘉强行制止后,缙云公主就开始“卧病”。

    这似乎是她生母吴太嫔的意思,迄今这位金枝玉叶都是深居简出,很有一直宅到下降为止的势头。

    甚至辗转听说,好几回明惠公主想过去拉缙云公主出门玩,都被吴太嫔拿话堵住了。

    “吴太嫔是个明白人。”此刻云风篁闻言就说,“陛下出身使然,就算对缙云公主没多少情谊,场面上也不可能亏待了她。如今陛下摆明了要亲自给公主们的婚事做主,吴太嫔母女表现的温驯些,也能得陛下更多怜爱。”

    毕竟吴太嫔母女这些年都是跟着纪太后过日子,对纪太后,对纪氏,十分的尊敬。

    可是这会儿前朝后宫都是风云变幻,纪氏很有些自身难保了,她们若是还继续跟着纪太后,一旦激怒皇帝,能有什么好下场?

    但要立马跟纪太后翻脸吧,她们也不敢。

    这会儿也只能宅了。

    跟薛笑歌的思路一个样,谁也不敢得罪,谁也不敢讨好,就缩了头躲起来。兴许躲着躲着就不需要选择了呢?

    云风篁琢磨了下,就让谢横玉设法打听下吴太嫔的底细。

    这些其实她早就想了解了,然而在代行皇后之权前,她身边没有深宫积年的老人,压根没地方问。

    袁太后跟淳嘉摆明了要她制衡皇后却不会让她做继后,而且纪氏还在苟延残喘,纪皇后暂时失势,接下来未必没有重拾大权的时候,云风篁自觉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趁着如今声势正隆,将以往或者以后不方便做的事儿,统统都解决掉。

    这般打算着,她又交代了林林总总的一堆事情,眼看时辰不早,就命人摆了晚膳上来。

    用膳毕,叫人伺候着沐浴更衣出来,就被告诉,淳嘉来了。

    “陛下今儿个怎么没歇在丹若庭?”云风篁闻言挑挑眉,随手拢了把湿漉漉的长发,趿着木屐走进内室,语气轻快的问,“还是有事儿要吩咐妾身?”

    淳嘉正盯着半开窗户的外头,听了这话也没回头,只道:“那是你养的么?”

    云风篁疑惑的走过去看了眼,就是皱眉,道:“这些畜生打哪儿来的?前两日还没看见过的。”

    就转头问清都,“那几只猫哪儿来的?咱们这里有人喂它?”

    清都连忙福了福:“婢子这就去问。”

    她出去没多久回来,低着头道,“是丹萼看那些狸猫生的可爱,而且似乎有一个还有孕在身,就……就给了几次剩饭。”

    这其实不算什么大事,但云风篁刚刚用的措辞是“畜生”,显然不大乐意她们这么做的,清都故而惶恐些。

    “既然如此那还是叫人送出去找个人家养着罢。”云风篁闻言也没发作,只道,“你们进宫晚不知道,早先顺婕妤身边有个陪嫁宫女,就是被狸猫抓伤之后染了病,没几日就去了的。兰舟夜雨阁现下宫嫔众多,一个个细皮嫩肉的,伊贵人还有孕在身,但凡出点岔子,你们担当得起么?”

    清都慌忙请罪:“婢子们不知此事,请娘娘责罚。”

    皇帝在,云风篁不便跟她们多说,摆摆手,让她出去告诉丹萼等人,将众猫打发了,这才笑着问淳

    嘉:“妾身记得陛下之前挺爱逗弄这些小东西的?要不妾身让他们留一两个标致的,收拾一番送去醒心堂?”

    淳嘉慢吞吞的回过身来,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呷了口,似笑非笑说:“你还好意思讲?顺婕妤没了个宫女,一直记得牢牢的,到处提醒人,到了朕,就不担心朕被它们发性.子抓伤了?”

    “陛下可是天子,能跟妾身这等凡夫俗子比么?”云风篁随口搪塞,“之前妾身看过陛下逗弄宫中狸猫,可没有谁对陛下无礼的。可见万物有灵,狸猫也知道陛下非同常人,不可轻慢呢。”

    她不这么说还好,一说,淳嘉就想起来之前还不似这么忙的时候,的确逗弄过几次路过的狸猫,那些狸猫一个比一个没良心,最好的大概也就是过河拆桥他斜睨了眼云风篁,心道难怪自己当初会给这妃子封号“懋”,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住他的还要时常给他脸色看,啧啧,这真不是一家子?

    “陛下,明惠公主殿下后来怎么样了?”云风篁不知道他心思,见他沉默,就主动问,“今儿个妾身的兄弟在,公主当时又急着离开,妾身也不好多说……公主殿下回去之后没事儿了吧?”

    淳嘉道:“母后皇太后去安慰了良久,应该没什么事情了。”

    说了这话他沉吟了下,道,“朕方才陪魏昭容用了午膳,也去明惠那边看了看,正好碰见母后皇太后……母后皇太后跟朕问起了你这边。”

    “妾身怎么了?”云风篁顿时警觉,担心是纪太后狠狠告了自己一状,“妾身什么都没做啊!妾身的兄弟也只是行礼慢了一步而已!陛下这般宽厚,总不能就为这么点儿事情,任凭母后皇太后责罚妾身或者妾身的兄弟罢?”

    说着就缠上去,挽着皇帝的手臂不依。

    淳嘉任她大半个身子都靠挂在自己肩头,懒洋洋的哼笑道:“你急什么?母后皇太后不过是提了一嘴谢氏子弟,顺带将话题带到如今云集帝京的士子身上而已。”

    “陛下,那母后皇太后可是其心可诛了!”云风篁一听立马进谗,正色说道,“国家抡才大典,是母后皇太后一介后宫女流能插嘴的么?这到底是母后皇太后的意思,还是纪氏的试探?陛下可要明察秋毫,别被母后皇太后骗了!”

    淳嘉伸手过来捏了捏她面颊,道:“这后宫其他人说这话也还罢了,你?”

    你要是有机会,别说抡才大典,连国朝与韦纥这等国与国之间的事情,你都恨不得插上一手!

    当朕不知道呢?!

    “陛下,妾身怎么不能说这话了?”然而云风篁提醒他,“妾身的父兄一直交代妾身要读书明理,如此才能做个贤妻良母。否则妾身身为女流,本来就深居内宅,见识简陋了,若还连书都不念几本,就算想相夫教子呢,哪里来的本事?可是母后皇太后的父亲邺国公,可是一力提倡,不许后宫干政的呀!”

    “妾身说母后皇太后此举不妥,是说她不敬生身之父,可不是其他意思!”

    邺国公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还能怪她落井下石哦?

    淳嘉叹道:“你总归有的是理由狡辩!”

    他都习惯了,此刻也懒得争论,只说,“母后皇太后还说,她跟前的小内侍恰好见着你几个兄弟走在宫道上,其中一个比你长一两岁的,生的格外好,竟把纪明都比了下去?”

    云风篁闻言一愣:纪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