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辰宫”苑中春光如缕,荼蘼盛放,香气萦绕。

    凤墨影就站立在门口这么想着的时候,唇角都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她第一次喂他喝药的情景。那一个反应才叫作精彩绝伦,每一次想起那一副画面,她都忍俊不已,想要笑话他。

    她正笑靥如花,眸光如水。

    一身云紫的便服刺绣着银色的牡丹,站在流光中,显得清丽典雅。唇红齿白,肤色如雪,一双略带锋芒的清澈大眼,眼角上翘似自带三分妩媚,笑容之下,尽化柔情万分。

    前女帝的容貌本来就是极其明艳娇丽的五官长相,再配着她本身自带些冷硬澄澈的气质,竟给人一种攻守兼备的高度糅合感,虽极其矛盾而又极为特殊。

    雪灵染从殿内出来的时候,正巧将她那未曾落下的笑颜纳入眼中。他随之一笑如诗如画,步履如仙跨槛而出,仪态优美地走向她,却是轻声问道:“陛下也不进殿内,却是在站此处独自欢笑?这苑中可是有什么让陛下可喜的事儿,可否道与臣听,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他的口吻细听之下有些许的随意,又有些许的调侃。

    凤墨影满心欢乐,随之故意瞥了他一眼,神秘兮兮地道:“不可说,不可说。”

    “哦?”雪灵染挑眉,眼中有些疑惑。

    凤墨影转身看着他一脸的懵逼和不甘,又是一笑,不由自主地向他走近两步,伸手牵住他的手。

    在旁人面前雪灵染还是不习惯亲密的动作,他的脸登时微微一红,似映了桃花,但却丝毫没有松开手的回避。

    凤墨影眼睛一溜他们相牵的手,忽然踮起脚尖在他的耳边小声道:“寡人在想你呢。”

    耳朵被温暖的气流刮得痒痒的,心里却蓦然地甜蜜了起来,似塞满了糖。雪灵染的唇角眉梢都展了开来,露出八颗整齐的贝齿,笑得似满目春光般好看,眼睛里透出一点莹亮,里面有含着深情与缱绻。

    她都快要溺死在他的笑容里去了。

    还有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让人想要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他。

    给你给你,全都给你。

    阿染最厉害了。

    凤墨影知道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的人,自己必定是一脸的痴笑。

    雪灵染忽然俯首,修长的颈子微弯向她宛如一枝纤细优美的花茎。凤墨影被他忽如其来的动作震得心头一跳,就在以为雪灵染竟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她一下的时候,耳边却是传来他轻之极轻的声音:“陛下,千万不要再这样对着别人笑。”

    虽然与预期有些落差,但这一句含着警告而又宣誓主权般的话,也足够甜到她心头发烫了。凤墨影眼睛清澈澄亮,清晰的倒影着他此刻认真对视着她的眼睛,唇角不由自主地翘了又翘,似乎就算翘得再高也表达不了她心中此刻的欢喜般。

    “一起进去?”雪灵染克制着自己当下想要抚摸她的发顶,亲吻她的额头的冲动,尽量用着极平常的声音道。

    “嗯。”凤墨影朝他一眨右眼,应声道。握住的手忍不住捏了捏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亦在克制着自己想要捧住他的脸揉捏的冲动,却是笑得叫那么一个耐人寻味、不怀好意。

    雪灵染一点也没将她脸上的神情落下,牵着她的手一起进了寝殿去,唇角的笑意一直抿着不放。

    凤墨影跟随身后,此刻此才留意到殿门前还站着一个杜衡。他虽然垂着头不敢直视他们的互动,但此时唇角那个可疑的弧度有点像是姨父笑。她心里对着他轻点了点,暗道,你这个大灯泡,也不知道要面壁回避一下吗?

    心里是这样想着,但眼里的笑容却是极为宽容的,这就算是爱屋及乌,不与他计较了。

    跟着雪灵染进了寝殿之内,依然是前番过来时的布局摆设,清雅矜贵。朱漆东窗下,一张紫檀木的小案上,摆放这两尊青玉古玩,一只雕工精致的鼎山炉里熏香如丝,袅袅地升腾,微**淡了殿中的药味。

    屏风前的柏墨和云玳早已温声,此刻一见他们进来忙地躬身行礼。

    凤墨影举手让他们平了身,道了一声:“他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吧。”

    柏墨与云玳又是行礼应诺。

    凤墨影当先拉着雪灵染往屏风旁绕进去,她知道只有自己不在跟前,他们才会不必拘束地做回自己原先该忙的事情去。

    雪灵染似料知了她的心思,垂眸望了她一眼。她这个帝皇当得也挺不自在?时时还得替别人考虑。

    转眼间,已进去了屏风内。

    青夜离躺在榻上,直望着她,声音虚软地道:“臣有失远迎,还请陛下降罪。”他被漠回兰籽折磨得一脸的虚弱,面色苍白,气色黯然,这久病在床,连身子骨都似被折腾得瘫软不堪了。

    凤墨影瞧住他此番模样,由不得心里一再叹气。她快步上前两步来到榻前,安慰他道:“无妨!倒是青离你受罪了。”

    “谢陛下。”青夜离的声音依然微弱的道。那双微微上翘的桃花眼里似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让他看起来精神了半分。

    凤墨影又转头问雪灵染道:“新配的药可有效用?”

    雪灵染有些无奈地摇头,回道:“还未曾知晓,且待观察。”

    青夜离道:“这些时日多亏灵染为漠回兰籽的解药劳心劳力,又极其耐心地为我调理,不然这副身体就更是不堪了。”

    雪灵染淡然道:“这是灵染该做的。”

    凤墨影感同身受,心中欢喜地一笑。

    她所爱之人,是一个心地善良之人。他既学医,便以用之替别人治病解忧为己任。他如此的劳心劳力,殚精竭虑,其中不仅仅是为了让她宽心,让她在朝堂上的势力更加的巩固,想必也有不愿意就这样的袖手旁观,任由自己只看着青夜离为漠回兰籽之毒折磨的心思在吧。

    虽然这样的付出,背后会有着许多的计量,但是在此他还是义无反顾地伸出了援手。

    自觉地担起了他自己认为是对的责任来。

    凤墨影想到此处,不觉为之动容。

    明明是极其聪明的人,偏偏有时候又让她觉得有些傻气。然而,这些傻气的行为与执着,又要让她感到心疼与珍惜。

    雪灵染轻轻地松开了她的手,转眸望住她道:“陛下,灵染在宫中还有些琐事悬而未决,亟待处理,便先行告辞了。”

    他的语气淡然无波,雍容游有礼,她却瞬间心领神会。他这是要留出时间给她安慰安慰青夜离?

    毕竟他是一个病人。久病之人,一般来说都会因为自己的身体不得康复,而心情郁燥不安,从而产生出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来。确实是需要一个人,或是一个渠道来给予排解排解。

    然而,病人的心情,也是治病的一个重要的因素呀。

    何况,在名义上她与青夜离不仅是君臣的关系,更是有着铁一般实事的名分,更在别人的眼中是曾经有着感情的……夫妻关系。

    这种复杂到令人脑壳疼的关系,也颇是让她无奈无语的了。

    凤墨影掠了一眼青夜离,点头道“嗯。”纵然在心里默默地喊着:阿染,你家的“小宝宝”她很需要你抱抱、亲亲、举高高、转圈圈,才能治好她备受打击的身心健康。阿染,我不要离开你。阿染,你不要走。

    但事实是,她的同情心起,就将自己的悲伤困惑给先压了下来,先去给被人派遣了郁闷的心情再说吧。

    她的目光追随了一下雪灵染后退行礼的动作,有些小怨念埋在眼底里藕断丝连地粘在他退出了屏风后的身影上。

    雪灵染自然也没有忽略了她的目光,但在退出屏风后,不由在心里轻叹了一声。再次理智地阻止了自己想要留下来陪她,或是就此将她拉走的冲动。他知道有些事情必须处理掉,但是不能急在此时。

    无论如何,他都该先顾虑一下病人的情绪与感受。

    他转身离开寝殿时候的脚步,也是极缓极慢的,似乎是被什么黏连着脚底,都快要抬不起来似的。

    凤墨影收拾了一下自己心里头的小情绪,转身拉了一张檀木椅子在榻旁坐下,面对着青夜离一时却找不到话题。

    只有颇有点尴尬地问道:“夜离你是否躺得闷了?是否需要一些消遣?”对于治病开药,她无能为力,这不是她的本职工作。对于心灵开导,她也不是很在行,当年没有考心理治疗师的证件。

    除此外,她就只能提供一点解闷的方式了。

    凤墨影脑袋一转,里面出现的全是刷手机上的b站、抖音、朋友圈、百度、微博,各种消遣方式不要太多了。还有打各种各样的手游,想想都能让人精神振奋,只要不影响身体、生活和工作,偶尔的放松还是不错的……诸如此类在这里都没有的东西。

    她不由有点丧气,感觉出来自己的无知无趣了。

    果然,青夜离闻言,微微一笑接话道:“不知陛下有什么有趣的事儿?”

    有趣的事儿?可多了。就是你这里全没有。

    凤墨影的脑袋在此当机了两三秒,而后强制地给自己蹦出了一个答案来:陪聊。有趣吗?有趣的!

    那要聊一聊什么呢?

    “夜离啊,寡人如今也是身心备受创伤啊。”凤墨影道,她突然脑回路奇清地想到了,听说如果听到有另一个人比自己还悲惨的话,是可以得到安慰的吧,然后她就说了这么一句话,生活不易,准备卖苦。

    青夜离一听,倒是紧张地想要从躺着的榻上硬爬起来。

    凤墨影一看,忙慌了。难道是她找错了方向,忙不迭地伸手去按住他的动作,急道:“别,你不要乱动。”

    床榻上声响轻动,又兼此话一出,屏风前正在忙活着的柏墨和云玳皆是脸色一红,神情也有一瞬间的呆滞了。

    心里皆是不其然地同时蹦出一句话来:死灰复燃得这么快,这还卧床不起,病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