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礼勿视。”雪灵染轻声答道,竟说得那么的理所当然。

    这是要疯了?非礼勿视?这么君子……还个鬼啊……

    其实把灯灭了就好了?凤墨影心中吐槽,涩涩地说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又何必如此的勉强呢?”

    “臣只是在遵循……陛下一贯的旧习而已。”雪灵染气息轻滞后,脸色瞬息涨红如霞,嗓音柔缓地低语道。

    这是什么鬼?

    这……是她再一次的幻听?

    和谁?

    她差点就要脱口问出来了。

    凤墨影被这一个惊雷给炸毛了。她曾和谁……不不不……是前女帝曾经和谁有了那一层的关系?

    她脑袋中一片白光闪耀,满眼星乱,心里有些委屈地道,不是说这个前女帝颇为爱惜羽毛、洁身自好吗?怎么,怎么就有误了?

    关键是她曾经和谁?

    雪灵染又是为何会知道?

    难道这已经是在这宫闱之中的不传之秘,只有她这一个初来乍到者、可怜虫完全给蒙在了鼓里,毫不知情?

    如此想想,甚是后怕。

    对不起……凤墨影小心翼翼地,心里的狐狸有些歉疚地看住雪灵染。虽然那个人不是她,但是在他的眼里看来都是一样的。像是他这样有着精神洁癖的人,是否对这种事情会难以接受?即便是能控制得住自己去接受,心里还是会很难受,很不舒服罢?

    其实……她亦然。

    对于这种事,她还是有洁癖。

    是谁?这种话,她是问不出来的。并不是因为她觉得对此事难以启齿,而是因为女皇陛下不应该对自己的私事吗?

    纵然,她是真的不清楚。

    可她现在正是女皇陛下,因此不能问。

    宝宝心里苦,宝宝又不能说。

    凤墨影眼睛眨了眨,望着眼前已经将自己扎好了“非礼勿视”的雪灵染,他就像是一个等待着献祭的圣徒般,虔诚地等待着她的召唤。眼下的这一摊子事,她又是该怎么办呢?

    她双手薅了薅身下的丝衾,盯住眼前的那个神色羞赧,万分诚挚的人,心中十分的歉疚,以及难受。

    “你过来,躺到我的身边来……”凤墨影半息,才有些艰难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雪灵染蒙着眼睛,脚步轻缓地靠近了木榻,在边沿坐下,回想着她躺倒的位置,在旁边披散着衣襟仰躺了下去。

    她轻幽地道:“自从我在朝阳台被刺后,前尘往事都过去了。有一些事情……我也都不想去计较了。但……你……是否也能……”不去计较?

    闻言,雪灵染喉头霎时阻鲠,他努力地控制住自己几乎要逆流而上的泪意,良久才轻轻地颤声说道:“如果陛下愿意不去计较从前,灵染……也没有什么可以计较?”

    这么大度?大度如斯?

    凤墨影心中又有些不是滋味,侧过脸去看向他,目光里有些复杂。然则,她不希望他对前女帝的从前有所计较,但是他这么坦然地说他没有什么可以计较的时候,觉得他心里是否不够重视对她的感情呢?

    两人的静默中,雪灵染静静地听着她稍稍有些焦躁的呼吸,似乎又理解了什么,说道:“从前,臣与陛下虽同在这后宫中,但极少有过交集,忤逆一句,可以说是形同陌路。如今,臣向陛下敞开了心扉,既然是在朝阳台患难之后,臣就只计较敞开心扉之后的事情。”

    此话凤墨影听了,不由勾唇一笑。心中的郁燥似被纾解了,犹豫被抚慰了。她的手慢慢地、慢慢地移了过去,用指尖勾住了他的手指。心中在怦怦的跳,她不甘心,又贼心不死。

    他的手指将她的手握住,很温暖。

    就是这么一瞬间,凤墨影感觉到自己的胸腔里似在炸开了,脸颊蓦然滚热到发烫。她的乌眸依然盯住身侧的雪灵染,他看似平静地躺在她的身边,但脸上的浮红却是愈来愈明显。

    凤墨影忽然觉得这个前女帝的选择实在是太对了,同理共情。在这一刻她不想让他瞧见自己的羞涩以及不镇定。但她却是愿意去瞧他的,他安静,却并不坦然地舔了舔嘴唇。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个无意识的动作,就能轻易地让躺在他身边的人勾起了不良歹念。

    她似觊觎着猎物般盯住他看,完全忘了自己其实是一女的。

    “要熄灯吗?”凤墨影含着一丝沙哑地问道。

    雪灵染纤长的颈项上喉结滑动了一下,声音亦暗哑:“随你。”

    这说词,这语调,实在是太容让人想入非非了。凤墨影轱辘一翻身,趴在了他衣衫轻敞的胸膛上,看着他清丽如玉的脸庞,纤纤的指尖便伸向了他线条秀美的双唇,轻轻地、似有若无地在描绘起它的轮廓来。

    似羽毛撩拨的触感在瞬间就侵袭了上来,此时失去了视觉的雪灵染其他的感官却愈发敏感。指尖轻触那种如有若无的感觉,在他柔软的唇瓣上不断地扩张,不断地侵扰着他的神智。

    就像是下了一场毛茸茸的雪不停地跌落在肌肤上,那种微凉的触觉不停地积累,让人越来越深刻,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上面。

    又宛如蝴蝶栖落,细足爬行间留下了一点点酥甜的蜜。

    熟悉的场景,相似的动作,前尘往事的画面便若细细碎碎的镜片般重新跌落了雪灵染的思绪中。这些碎片一开始是杂乱纷呈、迫不及待地一拥而入,慢慢地组合了起来,形成了一面无数裂痕的镜子。

    那镜子的画面上,映照出已是昏黄的旧事。一如今夜,青纱帐中,檀木榻里,锦衾上,丝帛蒙蔽的双眼,一腔复杂难辨的心绪。她不欲被人探知的心事,手指温柔的,带着一点希翼地探寻着他的感知。

    当时的他,对此谈不上有多喜欢,但……也……

    绝不讨厌。

    他与她第一次最亲密的时候,她并不喜欢在别人眼中呈现出自己羞怯和心绪。似乎是在躲避些什么,又似乎是在提防些什么,更似在警示些什么,从那一开始她就是在意的。

    如此在意,是因为真心的爱。

    那时的后知后觉,今天看来却是真情真意。

    因为在乎,所以害怕。

    因为在乎,所以欲说不能。

    因为在乎,所以留存私心。

    只因当时情景所限,心思所隘,最终形同陌路,错过了彼此。

    当时,自己是愿意的吗?

    雪灵染回想着自己当时的心思,只觉得一团乱絮,到了此刻仍然理不清,却错得离谱。

    当现实与记忆重叠在了一起,他心头涌动的是一丝丝的刺痛。宛如无数的荆棘细细地刺入了他最为柔软,最为脆弱的肉里,随着每一次的呼吸,都会牵动每一根细刺将心脏扎了个遍。

    青带下的眼睛,有热意猝不及防地涌上,又似是重重叠叠的情感在积厚薄发。幸好有了遮蔽,才没有在她的眼前泄露了他的秘密。

    指尖离开了唇瓣,那种缠绕如烟的感觉依然萦绕不散,一直缭绕进了他的心里头去。细细的指尖划过他的脸颊、他的颈项,似带着欣赏,带着爱慕,又带着点小心翼翼和踯躅不决。

    他知道她一直心思重,有时大胆妄为;有时又谨慎敏感。

    他要怎么做,怎么说,她才会相信他对她真的没有一丝的勉强?是真的愿意掏心挖肺地对她好?

    雪灵染忍受不住地一个翻身,右手准确无误地护住她的后脑,将她反困在环臂中,锦衾上。忽然而至,全无预兆的反攻,让她眼前一阵头昏目眩,待重新看清眼前的人,凤墨影眼眸怔怔的,胸腔里心如擂鼓。

    未待她细瞧、细辨,雪灵染一俯身,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在阴影里。他吻上了她的眼睛,声音细长,低微近似嘶哑地传来:“陛下,你真的要……这样吗?”

    凤墨影的呼吸瞬息被他的举动所打乱,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让她觉得陌生,觉得不安,却仍是尝试着要掌控地反问道:“我要什么,你都……能给吗?”

    她的脸颊在灯光中泛红,绯然如桃花盛放。

    “给。”雪灵染毫不迟疑、全无芥蒂地道。

    似一支箭盛放在了她的心里,刺中了红心。却并不是痛,而是甜。

    凤墨影的唇角不自觉地一掀,他的唇正好吻在了她的笑痕里。雪灵染毫无芥蒂地将自己此刻的念想与情绪,一举一动都展露在她的眼前。半分不介意这种不公平的,不对等的束缚与境地,只要能让她心安,他都愿意陪着她胡闹……

    她就这样默默地瞧着他的脸由清白如月,又渐渐地红透如霞,呼吸由慢条斯理,渐渐地变得狼烟滚滚。尽管此刻衣襟凌乱,发髻松动,几缕黑发从额头两侧垂落下来,凌乱在两颊旁,他依然是那个清美如仙的人,不过此刻脸上、颈上、耳上的薄红,都在昭示着他的心不再清宁安静。

    凤墨影敏锐地发现,他脸上的神色亦由上一刻的清润平和,转变成了锋锐凌厉。这种悄然的变化令人心悸,就是等同于亲眼看着一个纯良柔软,任人欺负的小可爱,摇身一变成了让人意想不到的,气场在线,攻气十足的庞然大物。

    她知道这样的形容并不十分的妥当,但是此时此刻的心里感受就是如此的近似。

    瞬间升起的危机感,却又在下一秒化解掉了。

    他如今在她的面前是毫无防备的,从敞开的衣衫往里看,还能瞧见心脏位置的那一道狰狞的淡红伤疤。

    那是一剑穿心,所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