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尚小,或许并没有形成良好的安全意识。钟立文在看清楚情形的第一刻起,就已经皱了眉头。他车内乘客商量片刻后,经许文诗、唐月和李柏翘全票通过,拨通了另一辆车上韦世乐的电话号码。

    “pc66336钟立文呼叫happy sir,前方有一个小男孩行径奇怪,我们要不要查看他的情况?”

    很快,扩音器里传来韦世乐的答复:“你们把车开到应急车道里,降低车速查看一下吧。这里不能停车。”

    钟立文应了吩咐,拨亮左转弯灯,驶入了最左侧的应急车道,减缓了速度。后排靠右的唐月摇下车窗,对着孩子出现的位置大声呼喊:“小朋友,你为什么在这里走?很危险,请快点跨出来。”

    李柏翘向右挪动了身子,亦扬声振臂:“有什么问题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会帮你的。”

    坐于左车窗下的卢天恒向前探出身子,仔细观察着右方的情况。孩子仿佛失聪,对他们的请求充耳不闻,依旧低头前行。帽檐宽大遮住了他的脸,他只能看到他上身穿着的美特斯邦威外套,和蓝中泛白的牛仔裤。他思索了一阵,回身正坐时,前方又迎来一个弯道,向右转向的幅度巨大。这样的情形下,他不得不出声提醒道:“立文,转弯了,小心,别擦着栏杆!”

    钟立文无计可施,只好提速回到慢车道,驶离了目标人物的活动空间。

    许文诗心中的疑惑无法抹去,转过头望向后车窗,视线却被后排三位同僚挡了大半。唐月会意,也转身四顾,然而阳光直线传播,方才的道路却曲折回环,孩子已被隔离在可见范围之外,彻底消失了身影。

    几人心生遗憾,面色各异。许文诗貌犹戚戚,语带叹息地说:“我联系小雨先。”

    拨通的线路那头,传来何礼贤熟悉的嗓音:“靓仔,看过来,你家长在哪里?他没有告诉你这样很危险吗?”

    与之相映的,是乔伟健督察的声响:“小伙子,注意安全!”

    声音渐稀,不知成效几何,而后听筒里便升起程小雨的轻声回应:“小诗。”

    许文诗闻言回应:“我们失败了,那个孩子好像听不到我们的叫喊,没有转头,我们也看不到他的脸。”

    程小雨娴然的面上同样遗憾深重:“好巧,我们也一样,他的帽檐太大了。现在我们转过弯来了,就在你们正后方不远。”

    许文诗挂线回头,透过后排三位小伙伴的缝隙,看到了韦世乐的黑色座驾。扭脖回颈,她收起手提电话,对开车的钟立文道:“小雨他们也失手了。那个孩子好怪异。”

    小小的插曲,并没有给重案a tea队员们心里留下太深的阴影。再前行几公里路程,很快就接近市区范围。天色逐渐暗淡,冬日昏黄的日头很快晕做一团模糊的光影,暮色造访了这座城市。

    进入城区前的十字路口,交通信号灯似乎出了一些故障,平时最多不过等待五分钟的红灯,今日等了近十分钟还未转黄。这个路口的红绿灯设置较早,没有倒计时,只靠最后几秒的闪烁来提示颜色变化。待九分钟过去,钟立文心中难耐,小小抱怨一句:“交通部怎么搞的,小心被投诉啊。”而后熄了火,干脆跟车里的小伙伴们聊起了天。

    韦世乐很快追上,停靠于他们背后、安全距离外。前方一位陌生的小巴司机似乎出离了愤怒,满口脏字飞出车外:“我顶你个肺!哪个扑街仔搞的扑街灯,烂了也不整一整。”

    怒气冲冲的声音传到他的车里,引来侧头一笑:“我的后尾箱有羽毛球和球拍,你们如果想玩一会儿,我们就靠边。”

    程小雨轻笑出声,摇着头道:“不必了,炒粉刚才通知了交通部,可能他们已经在检修后台了。”

    时间合计得刚刚好,当暮色再深一层,交通信号灯终于开始闪烁,紧接着转黄,再变绿。长长的车队缓慢地向前移动,近乎堵车的场景开始缓和。

    钟立文用手提电话向韦世乐知会一声,而后重新打火启动,松开了刹车系统,顺着前车的轨迹逐渐加速。两秒之后,一记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冲破耳膜。呲嚓车上的所有人俱听见了清脆干冽的碰撞声音,在这冬日的傍晚,将湿冷的气息笼上一缕烦躁。

    前方小巴车骤停。钟立文不得不狠狠踩下脚刹,在即将撞上保险杠的时刻成功停止了前进的趋势。

    许文诗惊魂未定,远眺车窗外的情况,大气的眉目忍不住拧起。后排李柏翘从亲密接触的司机座椅靠背上抬起头,悉心关怀身侧唐月的感觉:“你怎么样,还好吧?没撞到吧?”

    铁血法医眉目温和,回一声“还好”,便把注意力放在了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出现原因的好奇里。结果明晰以前,左边卢天恒的抱怨声已即刻飘起:“阿文,你小子谋杀上司啊!”

    钟立文被他忽然冒出的声音激得浑身一震,反驳的语句还来不及出口,就被女友的解释抢了先:“lo sir,前面好像有状况,该不会车祸了吧?”

    话音甫落,韦世乐的呼叫恰好接通线路:“立文,前面怎么回事?”

    随着他的疑问,嘈杂的人声充斥了人耳,呼喊声,哭叫声,此起彼伏。

    钟立文尚未弄明当下的状况,就被这样的场景迷糊了认知。他在头儿看不见的地方小幅度摇头,如实回答:“不知道,刚刚才开始启动的交通又要瘫痪了。我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双脚接触地面的那一刻,他心中隐约地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似乎这个美好的周末聚会,会以一种异常不平静的方式结束。果然,才疾走了几步,连询问前方司机是否需要帮忙的机会都没有,就听到一个颤抖而惊慌失措的声音尖声高叫道:“出人命了!死人了!”

    他怔愣了半秒钟时间,并没有立即上前围观,而是返身折回了韦世乐的座驾旁,向内探入头颅:“happy sir,有交通事故。”

    韦世乐果断地侧头吩咐;“小雨,通知ai(交通意外调查科)。”简短的命令完毕,他将车挪到路边停下,开启了危险报警灯光,而后迅速开门落地,直视钟立文的目光:“去看看有没有救,是否有必要请doc. tong出手。”

    钟立文懂他的意思,虽然法医日常服务对象为死尸,但在一些特殊情况下,可以为奄奄一息的活人紧急续命。于是他领命疾跑于前,率先靠近车祸现场,打算站在安全距离外简要了解情况。刚越过小巴的车头,地上一滩血赫然映入眼帘,散乱的鲜红液体覆了污面、染了青丝,又流向各处,被周围观看者不经意踩中,在地面烙出大大小小的红色鞋印。

    他驻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现场已经被破坏了。韦世乐达时,他已经亮出警员证,沉着而有条不紊指挥现场,为受害者争取足够大的空间、便于专业人士为她检查伤势。韦世乐深感欣慰,他参加过升级试,连气魄也与往日不同,颇有些管事者的感觉了。很多事情,无需自己这位顶头上司落命令,他已经可以独立自主地完成。所以,韦世乐亦无需对他的决定插言一句,只需各司其职,疏散围观人群,最大限度地保护仅存的案发现场。

    唐月听闻有伤亡事故,主动出了车门,大步前行。只是,等不及她的出现,一位女性受害者已经停止了呼吸和心跳,另一位性命也岌岌可危。半跪地面帮忙的钟立文心情挫败地抬头仰望,目光被数步之遥的韦世乐接住,脸上露出同样深切的惋惜。

    女死者的面部猩红纵横,重伤者亦是伤痕累累。旁边的同伴失了方寸,匐于地面痛哭流涕,呜咽声不止。

    纵然悲剧已成定局,造成意外发生的原因依旧需要调查,以便明确责任。唐月停留在韦世乐背后,寻思着在交通意外调查科到来之前她可以尽的职责,结果竟是徒劳。她开口,声音一扫烧烤时的甜美,语气沉稳而干脆:“好像还是我的工作,但是抱歉,我没有带工具箱。”

    “月接着!”

    她循声回首,刚好用胸部接住了凌佳颜远程抛来的一对手套。视线外的宝马旁,匆忙下车的何礼贤向许文诗轻声示意,靠近的头颅吐出一句气若游丝的话:“哇,放假还带着无菌手套,这个妖女真是一个特立独行的bt。”

    许文诗好笑地喷薄出呵的一声,呢喃低语道:“这是特立独行的敬业。”

    趁女法医低头忙碌的时刻,重案a组探员们恰好可以收集案发前后的细节情况。钟立文站起身来,转头四顾,看到刚才还在破口大骂交通部的司机,此刻已经萎蔫成了一棵咸菜。他颤抖着身体,双眸瞪圆出惊恐的神色,口中不住叨念:“有鬼……鬼……绿……绿衣……”

    没有人能明白他的意思,但许多人皆能感受他的害怕。堂堂一位身形魁梧的大男子,到底因为什么恐怖的事,会让他惧怕如斯?

    许文诗挑起眼睑,又放下,移动到钟立文身边,美丽的脸上挂满疑惑:“什么情况?”

    右后方不远处,一位女乘客战战兢兢地横向挪了步子,胆怯地汇报:“阿……阿sir,……da…我想……他……他说的可能是见鬼。”

    见鬼?这是什么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