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大学物理系实验室忙碌如常,韦世乐三人到达时,紧张的试验持续进行。

    长发女学子信步款款而来,适时地止步在宽阔的屋子门口。她的眼色有些怯懦、动作有些无章,差点就撞歪了墙上写有“labphysics departnt,director: pro. kingsley king(物理系试验室,负责人:景博教授)”的标牌。

    “亲爱的景老师……有空吗?我有点事想请教您。”

    探向室内的头,动作轻柔而小心翼翼。不难看出,这是一位尊师重道而略带拘束的学生。

    景博将身子裹在厚厚的白大褂下面,瘪起唇线跨出门口,温和地柔声细语,像对待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事就说吧。别拘谨。”

    腼腆女学生话语有些断断续续:“是这样的……我们正在讨论的那个课题……密室自燃案……有新发现了!果然,你提示得不错,所有自燃的房间里所用的墙壁涂料,二甲苯和醚类的含量都很高。景老师,您学识广阔,对我们的指导一针见血,的确令我这种学生叹为观止。”

    这个兴奋难抑的女生,夸赞导师的语气太过刻意,感情却是热烈而真挚的。

    韦世乐向身侧的李柏翘抛出一个“你懂”的眼神,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认出,她正是他们要找的林帛。

    仔细一看,林帛与卜瑶莲长得还真有些相似,瓜子脸,双眼皮,高鼻梁。最大的差别,大概是嘴唇和面部线条。卜瑶莲面部线条比较柔和,唇线也比较直,林帛的唇线则显得更有凹凸感,硬朗的面部线条衬得鼻梁更显挺立。

    大型实验仪器还在规则地转动,看起来,试验的任务并不轻松。

    景博以眼角余光发现了三位访客的存在。他点头示意,思维却翻飞在刚才学生的话语里。

    “很好。”他简洁地向林帛应罢,转头对里间的试验员吩咐,“二甲苯增加到22%,醚类增加至5%,其他不变,试爆。”

    自由基的产生不是突变,而是连续进发的过程。他抬头看了看压力表,一切都按部就班地推进着,于是安然地离开,挪向客人身边。

    “pro. king,你好,久仰大名。”

    “pro. king,又来麻烦你了。”

    程小雨与李柏翘相继出声寒暄,拉近了主客之间的距离。唯有与实验室主持人最熟的那个,一言不发。

    景博分别向两位警员点头示好,目光最终落到了老同学身上。

    “乐仔,你们找我有事?”

    韦世乐牛头不对马嘴地对答如流:“这是我的teaer,程小雨沙展,也是我的gf;那个是李柏翘督察,得力干将一名,你们已经见过了。”

    景博挂上和睦的笑意,文质彬彬地招呼:“程小姐,李督察,幸会。”

    后缀的差别,显示出感情的亲疏。

    “其实不太有幸。”面对旧识,韦世乐的语句毫不委婉掩饰。

    景博很快读懂了他的内涵:他们来自重案组,现在是工作时间,自然是为了案件而来。不过,校园里近来没有惨剧发生,他应该照旧扮演解答案件中某些疑难的角色。尤其,是与自然科学相关的疑难。

    所以,他并不沉郁,伸手向前道:“我们去办公室里说。”

    韦世乐婉言谢绝,直言不讳道:“其实我们是来找你这位学生,林帛小姐的。我们最近调查的一宗案件里,有一位死者的身份还不是太确定,我们怀疑林小姐与死者认识,所以过来向她咨询一些关于死者的情况。”

    林帛原本兴奋的面容,在他话音升起后然变色,睁大的眼睛,仿佛遭到了一顿强烈的爆头创击。

    “死者?!”

    她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出错,产生了幻听。

    惊讶的表情持续了大约五秒才散去。韦世乐看在眼里,为她留足了平息情绪的时间。

    林帛抚摸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恍惚着嗓音问:“阿sir,是谁……你们怀疑谁……过世了?”

    “卜瑶莲。”

    简洁的回答,仿佛把她带入了万丈深渊。她向后踉跄两步,缓慢地摇了摇头,面上浮现出一种哀婉的沉痛。那种痛,是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的。

    突然,她爆发出一阵失神的笑声,那样苍白而惨烈的状态,就好像,一个好端端的人,顷刻间变成了精神病患者。

    “哈哈哈哈哈……阿sir,你们一定弄错了……瑶瑶,怎么会……突然死去……我前几天还看到她……”

    儒雅的教授十分体谅学生因遇到意外而难过的心情,体贴地说:“这样吧,你们还是去我办公室,我就不进去了,你们慢慢谈。”

    韦世乐点点头,以眼色示意李柏翘接下聊天重担。

    李柏翘应了吩咐,随卜瑶莲一起向景博的私人办公室走去。

    待他们消失在走廊的转角,韦世乐这才回转了身子,对景博说:“柏翘一个人应付得来。想起来,我还从来没转过你的试验室,不知道你这位老同学肯不肯赏脸,带我和我身边这位佳人参观一下你的地盘。”

    景博转了眼色,不露声色地用余光看一眼实验室里的状况。宽大的玻璃窗里,蕴含着无数物理系学生的心血,各种机械的显示数字有条不紊地闪烁明灭,没有任何一台出现意外。

    他对此很是放心,于是应允了韦世乐的提议,伸手做一个引路的姿势,直言不讳地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在水之间也。”

    韦世乐毫不掩藏自己的小心思:“我想问问你一些林帛的情况。”

    “我猜就是这样。”

    跨步之前,实验室里飘出一阵欢呼:“pro. king,试爆成功了!”

    景博心情舒畅地道一句:“good job!”继而干脆地吩咐道:“今晚的senar先取消,孟晓颖,你下去跟他们说,本周先致力于这个课题正在进行的研究,晚点我再跟大家讨论下一步应对措施。”

    “收到,pro. king!”

    那位叫孟晓颖的学生迈着异常轻快的步子跨出了实验室。

    向前数十步,是授课用的热力学实验室。这个时间没有安排课程,室内除了实验仪器,空空如也。

    无人问津的实验室,正好为三人提供了谈话空间。韦世乐斜倚着白色木纹表面的实验台,无需减弱惯常的分贝:“我刚才看林帛十个指甲尖都有些发黑,难道她是个烟袋子?”

    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不,我们这个专业,经常跟电磁和各种药品打交道,手指甲被染黑是很正常的事。林同学入校的时间还比较短,不过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她抽烟。当然这一点如果要进一步肯定,你们可以去问问她的室友。”

    程小雨适时地插嘴:“谁?在哪里?”

    景博如实应答:“就是刚才你们都看到那位孟晓颖。”

    一对小情侣相互以余光交会,彼此皆明白了下一步的访问对象。

    心有灵犀,一点即通。

    收起计划,眼前的话题还要继续。韦世乐不愧为高级督察,目光和关注点都与身侧的小警花有所差别:“kings,你刚才说林帛入校时间比较短,她是大一新生吗?”

    景博轻摇了头:“不,她今年大三了,是我们学校和北京大学联合培养的学生,这个学期才来我们系里报到的。据说她在那边一直很勤奋,第一学年还拿到了国家励志奖学金和专项奖学金,所以才有了联合培养的资格。但是,可能因为两个学校设置课程和学习内容有差异的原因,她的知识跟我们有少少脱节。不过她很努力地补课,勤学好问,人际关系网络很快就建立起来,大家对她的印象都不错。”

    “交换生,在原来的学校成绩一定不错。”程小雨大声感叹,轻声问话,“pro. king,刚才我们看到,她的比较内向对吧?”

    景博笑着说:“她性格的确偏内敛,不过是实验室的老好人,别人请求协助实验,她要是有空总会爽快答应,成为了实验室同学们中的香饽饽。”

    内向与内敛,一字之差,感官却有着千里之别。

    作为一位导师,景博总是善于发现学生的优点,然后加以引导、发挥,向最优秀的方向培育。

    曾有孩子说,不喜欢把老师比作园丁,因为,无论他们多么勤劳,玫瑰也是不会变成百合的。

    然而,景博却乐意做园丁。玫瑰之所以成为玫瑰,是由基因决定的,不是由园丁可操控的。然而,他们却能根据植物的特点,将它们栽培成最美丽的模样。

    一棵玫瑰,可以成为切花,一枝独放,也可以成为灌丛,万花齐绽于一株之上。

    一株小叶榕,可以成为桩头盆景,点缀庭院,也可以成为行道树,整齐如一于道路两侧。

    一枝菊花,可以成为独本菊,独傲枝头,也可以成为大立菊,孔雀开屏般错落于主干四周。

    同样,一位警察,可以在明光下智探真相、巧解奇案,将正义彰显,也可以在黑暗处勇闯龙潭、妙脱险关,终惩恶扬善。

    韦世乐作为tealeader,也扮演着人生园丁的角色,也正努力为每位队员制定最佳行动方案。

    希望,在他的指导下,每一位仔仔女女俱能在春蚕到死、蜡炬成灰之前,同达彼岸。